第4章丢失的灵魂(1/2)
第一师范的校长姓袁,一个五十五岁的干练女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年末时分圆满卸任。
袁校长微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表情严肃而不苟言笑,整洁笔挺的西装裙上没有一丝皱褶,无一处不透露着毋庸置疑容的威严之气。
孙衡照例送出警官证,袁校长接过。以吴象老道的眼光来看,眼前这个刻板的女人不好打交道。她在接过警官证时,让孙衡的手在空中停歇了超过了三秒,而且,明显是刻意为之这。这个细节代表,她想借此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代表着这个女人过分自傲。
“你好,孙警官,不知道您到我们学校来有何贵干?”不出所料,袁校长的视线只是在孙衡的警官证上匆匆掠过。更多的注意力,则放在跟在孙衡身边,一痞子气的吴象身上。
面对袁校长审视怀疑的目光,吴象浑不在意。他向来懒得跟上位者虚以委蛇,民众赋予上位者权力,还得将他们奉若神明?没有这个道理。
“袁校长,您好。”吴象可以放肆桀骜,孙衡却不行,这便是身份职能的束缚。
他将袁校长还回的证件小心地放进口代,缓缓开口:“想必您有耳闻,我市最近连续发生多起命案。而据我们调查,三名死者都是毕业于贵校。”
“有这回事?”袁校长眼神惊诧。
孙衡点头以示肯定:“所以,我们今天冒昧来访,是想向您询问这三名死者就读于贵校时的相关情况,希望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袁校长默然不语。孙衡和吴象眼神互递,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疑云。索性皆不做声,等待着袁校长的回应。
袁长校沉默片刻,端起办公桌上热气未消散的咖啡,手指婆娑着白瓷杯弓,低吟道:“我想这大概是巧合。您知道,我们学校是国家重点院校,在海阳市可谓是首屈一指的。”
言下之意便是,第一师范学院乃名门学府,所育门生皆为天之骄子,怎会出有损社会,有辱师门之徒呢!
这个回答在吴象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的是,孙衡不过是指出,三名被害者毕业于第一师范,却从未言及行凶者为第一师范门生,袁校长何故如此敏感呢?
有意思,吴象的眼睛慢慢沉了下来,漆黑的瞳孔中尽是促狭的玩味。
“这是当然,袁校长桃李满天下,第一师范门下的莘莘学子,在各个领域都是拔尖的人才。”显然,孙衡想的远不及吴象那般深远。他只知道,要想顺利取证,得得致力袁校长的鼎力相助。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孙同志深谙此道。
“谬赞了。”然,袁校长并不受用。她默了一会,笃定地说道:“公安机关需要取证,校方当然会积极配合,因为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但恕我直言,这恐怕只是徒劳无功。”
“此话怎讲?”一直沉默的吴象突然说道。
“众所周知,我校每年的学生数量多如恒河沙数,就我个人而言,根本无法记住。”袁校长掩饰住对吴象的厌恶和不耐烦,转而对孙衡说道:“这样,您把那三名死者的姓名给我,我安排档案室给您查一下过往的学生档案,看看能不能对您有所帮助。”
袁校长言辞傲慢,孙胖子有苦难言,人家是大学校长,比自己一个小刑警的行政级别不知道高出几格,况且第一师范孕育英才无数,确有傲慢的资本。只得罔顾脸上那堆横肉地抗议,硬堆起笑来:“有劳袁校长了,您从初入社会起便在第一师范任职,那三名死者就读期间,您肯定在校任教。她们分别是李桂荷、郑月华和谭凤芝,如果有记忆,请您尽量回忆。”
袁校长默不作声,她低头呷了一口咖啡,咖啡的热气上腾,将吴象所欲探知的内容狎藏在模糊的镜片后面。
“袁校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吴象的语气笃定。
“没有。”袁校长摇头,“我刚刚试图回忆,然而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学生太多,时隔二十多年,抱歉,我有心无力。”接着,她轻轻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镜片上的雾气随之褪去,镜片之下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破绽。“这样吧,你们先去档案馆,希望档案馆能给您一些线索。”袁校长提议。说是提议,实则是道逐客令。
逐客令已下,两人也不便多留,孙衡站起身来告辞:“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就不打扰了,如有需要,我们再来叨扰。”
袁校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送二人离开。
校长办公室和档案馆之间有点距离。室外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吴象和孙衡有力地一击。若是平日里,在这摄氏三十多度的高温下,炸鸡啤酒空调房,才是吴象的标配,断不会在这烈日炎炎下奔走劳累。可他应承了孙衡,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他吴象信这个理。
饶是有一双双应接不暇的消暑美腿,吴象的额头上仍是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赶巧路过一排茂盛的香樟树,一路闷不作声的吴象陡然捉住孙衡的腕子,突然问道:“胖子,你觉得袁校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小子在重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孙衡也是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子从太阳穴一直的涴进了脖颈里。他本来就体型肥胖,大热天里更是迈不开腿。
吴象沉默不语,孙衡正好借着这大片树荫喘口气。他伸手去抹那满头满脸的汗,同时还不忘嬉笑揶揄吴象一回。
“老吴,你够可以的啊,昨天对着四十多岁的尸体发骚,现在连五十多岁的老人也不放过了吗?”
要换做平时,吴象铁定要怒。可他没怒,非但不怒,反倒笑了。先是在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而后,将它慢慢放大。
吴象笑得孙衡心里发毛,凑过去问:“老吴,你没事吧?”
吴象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看着孙衡直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在想,难道人民公安就是这样的智商?难怪破案率这么低下!”
这回换成孙衡怒不可扼了:“孙子,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孙衡的怒是真怒。他是最容不得不明就理的人在一侧说风凉话的,大众只看得到狭隘的一点,并认为那一点是全部。他们哪里知道,多少人民公安,为了维护社会治安,在风雨里奔驰,并随时可能献出生命。
是换做别人,孙衡非得上去给人拿两下不可,可那是吴象。吴象的尿性,他再了解不过。知他话已至此,必见真章,索性便耐心等着。
果然,吴象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嬉笑调侃之意,他面无表情地深呼吸,不紧不慢地开口:“倘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对三名死者毫无印象,又怎么会沉吟那么良呢?”
他挑眉看向孙衡,眼神笃定:“好,就当她是在思考回忆,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没有跟她说死者的年龄,她也没有看档案,怎知时隔二十多年?这说明她对三个死者是有印象的,有印象却刻意隐瞒,其中必有蹊跷啊。”
“这不应该。”孙衡一愣,他也是一头雾水,“会不会只是看过相关报道?”
吴象默了一会儿,感慨:“你是真傻!”
“去你丫的。”孙衡的毛又立了起来。
吴象一下子笑了起来,不再对孙衡的智商抱有期望,索性便为他解惑:“你想,她如果看过相关报道,何必让你费那么多口舌,又何需问你死者姓名?”
“好像是这么个理。”孙衡点头,丝毫没有因为在专业技能上被吴象压过一头而闷闷不乐。这小子的逻辑推理能力,就算放在警队精英里,也里首屈一指的。这是天赋,没法比。
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给了吴象一记眼刀:“你不早说,这去档案馆的路都走了大半了。”他是想着原路返回的,将这事刨根问底的弄个明白。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这干嘛去?”吴象拽住孙衡的胳膊问。
孙衡迷惑:“折回去问她啊!”
“问?徒劳无功而已。”吴象不留情面的打破了孙衡的念想。
孙衡反驳:“那总不能不问吧!”
“以她的身份地位,再去问,也必定是畏手畏脚。”吴象目光沉沉。
他习惯从细节入手,将一件疑难的事情琢磨透彻,从而找到解决的捷径。当然,促使他养成这个习惯的首要原因是懒。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事情,能能更大程度的当一个懒汉。
然而,目前他还没有找到捷径,所以只能按部就班。经索,他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探出端倪。而线索,就藏在那些陈封的档案里。
两人加快脚程,一是因为确实是赶时间,二是因为,那火辣的太阳实在太过热情。
挺年轻的档案馆管理员一早就等在门口,看来,那个倨傲的袁校长有事先打过招呼。管理员告诉吴象俩人,二十多年前的学生资料根本没有录入电脑数据库,如果真想查点什么,怕是要花一番工夫。
孙衡客气地道谢,接着又问:“那,不同届数的学生总该是有分列名目吧!”
管理员点头,并热心地替他们找来了唐凤芝等人入学那年的所有档案。俩人看着小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不禁头如斗大。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人,道了谢,便是一通埋头苦干。
值得庆幸的是,摆在眼前的资料看似庞大而杂乱无章,却根据不同专业有大致的分门别类,所以也算不算完全是瞎子摸象。吴象和孙衡在一摞摞陈年资料里挑花了眼,直到临近傍晚,方才功德圆满。
吴象松了口气,累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靠着桌子腿点燃一根安神烟。
“打开看看。”吴象指了指孙衡手里的档案袋。
孙衡点头,旋开缠在牛皮纸袋上的白绳,抽出里头几张单薄发黄的纸,飞速地阅读。如果说在看第一份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怀有期望的话,读到最后一份之时,便演变成了凝重的失望。
孙衡向来稳重自持,如此表情,想必此行必然如袁校长预想的那样,徒劳无功,一无所获。吴象微微皱起眉,虽然已猜到大概,仍是象征性地以眼神询问孙衡。
孙衡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人力资源管理系、音乐系、经济系,三个人不同专业、不同寝室、课程不同,无任何违纪和嘉奖记录,没有参与学生会工作,也没有相同的社团。三个人都属于那种中庸的学生,根据现有资料,当年大学时代,三人是否认识都说不准,时隔20年,老吴,线索太渺茫了。”
吴象闷不吭声,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孙衡也是沉默不语。他刚刚看过表,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窗外的天空依旧光亮,盛夏的日头总是具有欺骗性,让人以为,日子很长,时间很慢。然而每天的基数都是恒定的,不多不少就二十四个小时。五天,亦或是七天,那该死的限时令没有区别,不过弹指挥灰间而已。
吴象望天:“别着急,胖子,咱们还有时间。”
他轻轻悠悠地呼出一口缥缈的烟圈,淡淡地说:“既然活人身上找不到线索,那就只能找死人要线索了。”
“那我们这大半天是来干什么来了。”孙衡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下子。
吴象表情平静:“至少我们努力过。”
档案馆里都是些易燃品,吴象嘴里只剩个头的烟将灭未灭。为了不造成火灾,索性站起身来,头一偏,对孙衡说:“走吧!”
“要去找陶棠吗?”孙衡迟疑,有点于心不忍,“苦了这丫头了。
吴象冷笑:“少惺惺作态,要不辛苦他,你摘了大壳帽,回家种红薯去。”
孙衡一愣,嘴角抽搐几下,想说什么,终就没说。
见他不说话,吴象喟叹一声,勾着他的肩膀向门口走去:“要我说,胖子,这事咱别管了。反正冤鬼索命也是阴阳之道,若他真有冤屈要来讨债,在我们走阴人看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可不行!”吴象那话不说倒好,一说,不知刺激到了原自处于内疚自责里的孙衡身体里的哪一条神经。
吴象方把手里的烟头从门洞里弹出,听他这么讲话,便知情况不妙。
果然,孙衡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语气十分诚恳:“说真的,兄弟,我头上这顶大壳帽,戴着,或是摘下,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然阴阳有别,即有所怨,自当化之,冤冤相报,放任怨鬼害人,不仅损伤人命,冤孽深重,便是屈死之鬼也必将万劫不覆,岂是吾辈修道人当为?”
他偏过头,与吴象对视,眼神中带着点循循善诱地意思:“我说老吴,走阴人天赋难得,术法更是玄妙无穷。就因为你们这样观想,才会为正道不耻,你即为当代走阴人,更应纠正谬误,光大走阴门派……”
不得了了,这胖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讲道理,而且走的还是高大全的路子。吴象连肠子都悔青了,这不是自己刨了个坑往下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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