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黑白瞬间（1/1）

关于十三岁的那次记忆，冯依然已经强迫自己很多次了，一定要将它忘记。

但是，她做不到，她依然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一切。

那是一九八三年的国庆节，那天上午，阳光特别明媚，暖暖的，完全没有秋天的萧瑟。在北豫市体育馆的户外大操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公审大会，那高高悬挂着的标语，白纸上斗大地黑字写着“北豫市人民法院公开宣判大会”，标语下方，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一字排开摆着一溜办公桌，上面放在一摞同样是白纸黑字的大牌子，在主席台两侧，分别站着一排战士，他们齐刷刷地戴着白手套，背着钢枪。主席台下，席地坐满了来自北豫市各大机关部门、企业单位以及各级学校的职工群众和学生。

随着公审大会的正式开始，主席台上上来几位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和审判员，他们在主席台上落座后，开始了今天的审判。每当审判一个罪犯的时候，这个犯人就会五花大绑地被两个战士押着从后台走到主席台中央，面朝观众，然后战士把一个大牌子挂在犯人的胸前，那个白色大牌子，用黑体字醒目地写着他的罪行。

看到这么庄严肃穆甚至丑陋的场面，台下的很多人或多或少地会感觉害怕和紧张，因为毕竟是面对面看到罪犯的样子，亲耳听到他们所犯的罪行，亲眼看到他们的可恶下场。

然而此时此刻，对于坐在操场最后面的北豫市十一中学初一二班的同学来说，这一切似乎都和他们无关。这是他们升入初中后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恰好是在这秋高气爽的节日，阳光把大地烤得暖洋洋的，把他们的头发和后背也照得舒服极了。刚刚从全市各个小学升入重点初中的他们，仿佛更享受这难得的户外活动，忘记了或者压根就没有明白今天这次活动的意义。

虽然他们男女生之间都在彼此压抑着所谓封建传统的制约，都不敢找异性说话，但他们各自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玩他们自己的小游戏，高兴极了。有几个女孩子在抓小石子儿，有几个女同学用纸折小扇子，几个男生在地上划了方格下五子棋，有几个男生用小木棍骚扰着草地上的几只小蚂蚁，还有一些同学在聊天嘻笑。大家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都是天真无邪的样子，包括冯依然。

冯依然梳着毛绒绒的辫子，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发梢，还有几颗灰色的小雀斑在她圆圆的脸蛋上闪现着，她此时也开心得很，不仅顺利如愿地考上了重点初中，而且在她的意识里，从小到大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顺利的，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突然，一只纸折的小飞机，擦着冯依然的肩头向前方飞去，她下意识地顺着小飞机的方向望去。一刹那间，冯依然惊呆了，笑容在她的脸上戛然而止，张着大大的嘴巴，眼睛抽搐了几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在她的眼中，原本彩色的天空，瞬间黑白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