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回来吧（2/2）

至酉时，出来有一说书先生，一身白衣，面目清秀，身形修长，高坐太师椅，手遥折扇，双唇触碰间，开始了说书。红阳只抬眼看了一下，便低头继续喝着茶，听着说书先生清润的声音说着一桩故事。故事讲的却是俗套的一代传奇人物崛起故事，说书人妙在不仅是说书，更是在润饰，人物的每一个表情动作，故事的每一个情节，都被描述得栩栩如生。红阳沉默地低头听着，就如当年还是二姑娘时听故事一般，偶尔掀起面纱，喝下口茶，吃食却没再动。

天色渐渐全黑了下来，茶楼却仍是热闹着，还不时有人进来，说书人继续说着那个传奇人物的故事，却是说到这个传奇人物年少时被对手家的老一辈重伤垂死，识海留下永远无法愈合伤痕的事。她抬起眼帘，看了眼说书人，却恰好那说书人目光也看向她这边，她即已明了，这是那个人派来的人，也许这里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故事主角是谁，因为这故事其中的背景本就非此地，而是某个小世界，人物外形描述也特意与那人避开了，许多故事情节都是假的，但他肯定会把他想告诉她的真实体现出来。

她继续垂下眼帘，仍将故事在听着。说书人见她如此，眼里无奈一闪而逝，但也不得不继续完成说书的任务。又过了近一刻钟，一行四人慢悠悠地进来找了个角落，点了茶和点心，安静坐着听说书，偶尔有人低声说着几句话语。红阳扫了一眼四人，仍垂下眼帘，继续听着说书人讲故事。那人二十多万年的人生，就算只说经典事件，又岂是半天能讲完的，说书人不得不来个未完待续，匆匆离去。红阳抬眼看了下说书人离开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抬手端起一碗茶，低头掀起面纱一角，喝了起来。

直到那四人离开，她才慢悠悠地出了茶馆，转到四人所在的小院处，无视那院子里的阵法，身形变幻间回到了院子里那属于她的房间。抬手布置了阵法，她躺在她的床上，疲累控制不住，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纷纷扰扰，她第一次做不是预言的梦，而是仿佛行走在过去时光里一般，很多年前发生的事，甚至那些经典传奇战事，却在她眼前一一发生。她仿佛行走在历史长河中一般，成为见证历史的看客，看着故事不断发生，时间不断向今天走来。

她这一梦就是十多天，梦里的时间终于走过与伍芳年一战，戛然而止，定格在言今抱着她带着上清宫的人和俘虏走出战场的画面上。白色的睫毛颤动，她这才幽幽转醒，收拾了一番，出了院子，到了街上。习惯性地取出轮椅坐了上去，她仍慢慢地往茶馆而去。在茶馆喝了半个多小时的茶，那说书人又到来，接着上一段故事，继续讲了起来。红阳依然垂着眼帘听着，茶馆关门便回去小院歇息，却没再多睡，而是盘腿坐着修炼起来。一连听了一个多星期，她才慢慢将他的故事听完，不得不说真是可歌可泣，极为动人。

她看了眼那终于完成任务明显大舒口气的人，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出了茶馆，往半空中而去。说书人收拾一番，也跟了上去。她坐在轮椅上，身子明显舒坦不少的她心情也好了些，右手肘放在轮椅扶手上，撑着头看着跟上来的人。说书人上了半空，对着她行了一礼，“见过特使大人”。红阳点头，“无需多礼，我这特使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你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去了吧”。说书人低头连连称是，取出一叠玉符，隔空送到她面前，“这是宫主托属下带来之物，说是之前答应给特使大人的”。红阳皱眉看向那堆玉符，又看了眼说书人，朝虚空一指，“若这人跟你回去，我便收下这玉符”，“回去告诉宫主我不喜欢被监视，若他执意如此，那这特使我便不做也罢”。说书人当机立断地决定，“人我带回去，请特使大人收下玉符”。

红阳点头，将玉符拿到手里，收了起来。虚空中走出一道英气的美丽女子身影，对着红阳行了一礼，跟着说书人而去。红阳看着两人离去，望向不周山方向，轻叹口气，直接回了自己房里继续修炼。两个多月后，她修为恢复到化神，修为恢复虽没天劫，却造成了较大波动，她慢慢收了功，继续将全身裹好，第一次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四人都在，她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们，“大家早上好，好久不见”。众人表情不一，莫舷最为平静，对着她点了点头，便安静地站在戚月身边。戚月看着她的装扮微微皱眉，“你回来了”。红阳微微点头，“回来看看”。刘逸直接将她抱着，“妈妈，我好想你”，半晌，“妈妈，你怎么瘦了那么多……”。红阳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前段时间参加了那场战事，受了些伤。慢慢养着会好起来的”。刘逸目光看向她，“我都听说了，战事结束时上清宫宫主抱着一个重伤垂死的女子出来，但没人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她也身穿一身白衣”。红阳平静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刘逸皱起眉头，要为她诊脉，却被她迅速避开了。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许久有些哭腔地开口，“妈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变成那样了”。红阳仍然是平静地嗯了一声。其余三人疑惑，那样是哪样？三人看向刘逸，刘逸却是已经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没有看到三人的目光。红阳轻叹口气，将刘逸抱在怀里，“别哭了，傻小子。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刘逸低头看着她，细看连睫毛都是白的，知再也骗不了自己，颤抖着抬手，把她白袍的帽子翻下来，连着帽子的面纱也随之落到一边，露出她的真实容颜。红阳没有阻止他，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她很在乎的人，他应该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也许看清楚了，他也就该彻底放下了。其余三人都是愣住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刘逸看了她两眼，抱着她哭得更厉害了。红阳微微叹息，一手轻轻抚着他后背，一手将帽子和面纱重新整理好，没再过多言语。许久刘逸才收拾好情绪，看向再次将自己裹起来的人，“妈妈，回来吧”。红阳的手顿了下，“我只是有点想念你们，回来看看”。

戚月三人看了眼她，又一致地看向刘青云，只有他开口才可能留住她，可他会开口吗？红阳转身，看了眼众人，目光停留在刘青云身上，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歉疚感和心疼升起，她声音有点哽咽，“对不起，这一世，终是我负了你。你放心，上次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以后也会一直记得，算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觉得很想哭，想哭自己这些年来犯的糊涂，想哭他的狠心冷遇，想哭两人的不知珍惜，微叹口气，她转身进了自己房门，房门关了一半，却被挡住了，门口的人把她拽了出来，紧紧抱着，“回来吧，我等了你很久了”。她嗯了一声，再也控制不住地抱着他的腰大哭了起来。门外众人一阵唏嘘，戚月看着两人也是感叹，这一场，终该是闹完了，希望从此以后他们都能更懂得互相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