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长江之奇(2/2)
“8月1日傍晚,我吃罢晚饭,正和附近燕窝镇大堤指挥部办公室的人一起,在大堤的青草地上散步,蛙声阵阵,流萤飞舞,忽见西边的天空下起了流星雨,流星雨是成片的,几乎布满了整个天空,感觉像是在下雨。这时的天还很亮,夕阳的余辉投在江面上。这阵流星雨使让我们感到有些震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流星雨。十多秒钟的流星雨结束后,我和惊魂未定的朋友开玩笑说:莫不是今天晚上要出什么大事吧。不祥之兆一直在压迫着我的思绪。”小梅跟童国云说起大灾前的预兆,其实这流星雨,童国云也看到过,当时,他正在簰洲用船运送石头,不曾想大堤溃口让他也来了燕窝镇。
燕窝镇江防堤岸有点特殊,江水到这里有一个反“v”形急转弯,与之协合的是下游江对面簰洲湾“Ω”形大弯。
围绕着这个“Ω”形大弯筑有长41.5千米的堤防,卫护着垸内地面高程为18-27米的两个乡镇。上游的上横堤,长16千米,堤顶面宽8米,堤顶高程33.6米,当地人称前河;下游的下横堤,长25.5千米,堤顶面宽8米,堤顶高程32.9—32.2米,当地人叫后河。上起嘉鱼马鞍山,下迄江夏凉亭山,长50多公里的四邑公堤,从“Ω”形大弯最窄处横贯而过,当簰洲“Ω”形民堤失守,对垸内生民来说,这四县合力修筑的公堤是退守防御洪水的第二道防线。
然而诡异的是,8月1日那天,当簰洲湾出现历史最高水位31.52米时,簰洲溃口的位置却在位于下游下横堤附近中堡村魏家码头堤段。按理说,上游上横堤受洪水垂直冲击顶压,溃堤的风险远远大于下游的下横堤。
据说,1954年的洪水就是从上游上横堤和四邑公堤相接的地方破堤而入的。这个地方,按当年四邑公堤“居然江上一长城”的命名规则,属居字号。是万里长江流经武汉的第一站,位于簰洲湾“Ω”形大回转处。原来由西向东的江水陡然在此九十度急转,顶冲堤陂,向北轰然狂奔,惊涛拍岸,声如惊雷,当地人把居字号称为“猪子嚎”,是长江有名的崩岸险段。
不过,如若1998年也从上游上横堤溃口,那么洪水将顺势而下,人员和财产损失会更惨重,长江在此改道也未必可知。这也算作不幸中的万幸吧。后来,为纪念“抗洪英雄”高建成等19位烈士兴建的“抗洪烈士陵园”,就修建在下游下横堤离溃口最近的中堡村。
簰洲民垸溃口后,邻近的江夏、汉南、洪湖、仙桃等地大量民船也陆续投入营救,小梅在洪湖燕窝镇跟随民船进入了簰洲湾垸内。
漆黑的夜,狂风怒号,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小梅的船突然翻掉,他被汹涌洪水冲得晕头转向,他早已把自己的救生衣脱给了同船的民兵,由于他在河边长大,水性还算可以,游得筋疲力尽后,他抱住了一根木头。不知在水中漂浮了多久,小梅只听到远处的江水哗啦啦的声音,还有轰然倒塌的声音,水中的哭喊声和呼救声不绝于耳,这种情景用人间地狱来形容恐怕一点都不过分。“大江翻滚卷巨浪,舟桥兵飞水架桥忙,狂风为我擦汗水,暴雨为我洗军装,千军万马桥上过,胜利凯歌传四方……”这时,小梅听到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传来了歌声。歌声虽然并不十分整齐和雄壮,但穿过黑夜中的茫茫水面却能给人一种莫大的鼓舞,许多人都停止了哭泣侧耳倾听这振奋人心的歌声。小梅听出这是舟桥部队的《舟桥兵之歌》,歌声让小梅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于是奋力地向一个呼救的乡亲游过去,由于木头的浮力不能同时承受两个人,小梅把木头给了那位乡亲自己奋力向那个传来歌声的小树林游过去……
清晨,省委贾志杰省府蒋祝平坐直升飞机在上空巡查指挥营救。而水面上的冲锋舟和木船已经达到几百艘,小梅在天亮后被一艘木船救了起来,他被送到一艘冲锋舟上,立即又投入了抢救行动。这艘冲锋舟在小心地绕过有可能挂住它的电线后,接着,小梅爬上一栋摇摇欲坠的高楼顶部救下了水梦梅几个人。
小梅说,他爬上楼顶,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梳着长辫的水梦梅,为了救援方便,他让水梦梅把长辫盘绕了起来上。水梦梅当时在哭,可一见解放军来了,就帮着把四个人救到冲锋舟上,自己最后才上去。
被送到安全区的水梦梅两眼发直地望着茫茫的江水,水面上的一堆稻草上几只鸡正随着打着漩儿的向远处漂去。小梅安抚了一下水梦梅,就准备进垸救人。这时,一直在寻找亲人的童国云见到了水梦梅和儿子,他跟着小梅的冲锋舟进了垸内,想去寻找妻子。
6点,又有4艘冲锋舟投入营救,此时,长江主干堤上参加抢险的解放军、武警官兵和公安干警己达2000多名。下午2点,10艘大驳船从溃口处进入垸内,转移被困群众,水梦梅他们被转移到一堤之隔的江夏区范湖乡安置点。这时,垸内的救援行动已经进入尾声,护送灾民转移的小梅再一次遇到水梦梅,她的长辫子成了辨识的标记。此时,水梦梅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她有点羞怯地问起小梅的名字,小梅说他叫解放军。
“小梅是个好小伙,看上去像个书生,其实救人时勇猛得很。我想,他好赖应该是个军官,没想他是个志愿兵。”童国云絮絮叨叨讲述着,树林声嘶力竭的蝉鸣像是音乐伴奏,但这并不影响旁边洗耳恭听的水梦梅和上官致远。
“小梅真矫情,问他名字也不说,想当无名英雄。”水梦梅在舅舅讲完小梅的水上救援经过后说,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向不知道害羞的她居然见到小梅时,心里怦怦直跳。
“你们说的小梅,说不定还真是我战友梅大明。”上官致远还是无法确定小梅是不是梅大明,他想像不出白净斯文的老文书在洪水中救人会是一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在洪水滔天一片漆黑的垸内先是自救再到救出水梦梅,彼时的他就是一个英雄。英雄并不遥远,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英雄并不一定要堵机枪炸碉堡火烧不动摇,和平年代,英雄就是和小梅、童国云一样奋战在抗洪一线的普通军人民兵、干部和群众。
嘉鱼簰洲溃口发生后,80多平方公里的簰洲湾顿成泽国,5万簰洲湾人两个多月无家可归。大多数的灾民直到两个月水退之后,才再度回簰洲湾。
嘉鱼得名于《诗经·小雅》:南有嘉鱼,烝然罩罩……簰洲湾古属沙阳洲尾,三面环水,“Ω”形突出如同江中半岛。因巨大弯道阻滞江流,致江水流速变缓,岸陡水深,朔风难至,是难得的天然避风港,往来船只都喜欢在此停靠。相传在唐咸通元年即逐渐开垦;元至正年间,四川、湖南沿江下行竹木排大多停靠这里,遂得名簰洲。
明初,簰洲经营发展已初具规模,至清末民国,已成邻近各县及川、湘两省的贸易市场与竹木集散地,是一座相当繁荣的商埠。万里长江第一湾,极目楚天舒,但见樯帆如林,江水洄流,长笛啸空,人声沸江,车船似流,水陆兼通,工商两旺,盛极一时,享有“小汉口”之美誉!
而簰洲溃口,让这里一夜回到解放前。后来,据清点统计,牌洲垸内共有倒房户1.17万户,倒塌房屋5.2万间,涉及5.6万人口中的5万人,有3500万公斤鲜鱼被冲进洪水。
“洪水一来,镇内的企业全没了。现在,我们这里的资源也只有牌洲湾的淡水鱼和沿江沿滩的芦苇丛……”童国云谈到灾后重建时如是说,“因为江水受阻,簰洲堤防压力太大,现在县里想申请将民堤升级成国堤……”
江垸溃塌,满目疮痍,簰洲湾百姓直到10月份才得以重返家园,经济恢复谈何容易!作为千湖之省的湖北,鱼米之乡的湖北,却也是洪水走廊的湖北,一部湖北经济发展史,其实,就是军民和长江洪水相斗相搏的悲壮史诗!公元1998年三面环江位置特殊的簰洲湾就这样写入了中国抗洪史,写入了悲壮的湖北抗洪史。
1998年以后,簰洲湾曾多次申请将民堤升级成国堤,但一直无果。因为簰洲湾、嘉鱼县不具备申请升级的资格,只有武汉这样的大城市才有这种资格。于是,一段时间,当地盛传簰洲湾将划归武汉管辖,如此便能借助武汉市的级别和身份来申请。但此消息后来未见下文。
洪水肆虐的簰洲湾在本省就像可随时丢弃的棋子,对邻省而言也如鲠在喉。98洪水过后,湖南省政府多次提出:将簰洲湾道“裁弯取直”,种植芦苇,改作行洪区,簰洲居民迁移至四邑公堤内居住,并愿意负担工程、移民费用。湖南之慷慨,皆因弯道阻滞,江流顶托,影响上游的洞庭湖泄洪。2003年,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经过大量研究和论证,发布《长江流域防洪规划简要报告》,认为簰洲裁弯取直不可行;加上湖北省竭力反对,湖南省政府的提议最终不了了之。其实,国家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武汉是工业重镇,洞庭湖区是农粮基地,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两湖防汛地域之争由来已久,早在明万历年间,出生湖北的张居正推行“舍南保北”政策,长江北岸堤坝普遍高于南岸,保护经济相对发达的江北重镇,由此引发江岸南北之争。而历年治水,湖南湖北两省博弈,也从未间断。
无论是“舍南保北”,还是“裁弯取直”,簰洲湾的命运只能在工业与农业,上游与下游,此省与彼省,农村与城市等利益博弈中摇摆,矛盾冲突中腾挪,如同那波谲云诡变幻不定的河道,跌宕起伏逆流洄峰的江水,它那“Ω”形的大弯,与其说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不如说是在当今治水体制的利益纠葛地方角力中挤压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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