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长江之肾（2/2）

九江决口处，防洪墙钢筋细如小指，隔20cm一根，仅横向排列；混凝土沙多水泥少，质地粗糙，堪比农民房。有关专家透露，其每米造价约10000元，而实际成本估计不超3000元。

“你们不是说固若金汤吗？谁知堤内是“豆腐渣”！这样的工程要从根查起，对负责设计、施工、监理的人员都要追查！一查到底，该法办的坚决法办！人命关天，百年大计……腐败到这种程度怎么得了？”总理雷霆震怒严辞质问让九江副市长无地自容胆战心惊，他站在洪水滔滔的堤口，站在那堵看不到钢筋已然决口的水泥墙地段，举着喇叭怒吼：“这是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

总理骂完后，对堵口部队发表讲话：“***已经下了命令，要解放军战士到前线来，一定要把这个口子堵住！同志们，这就是对我们人民解放军的考验！”稍后，总理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向人民子弟兵致意：“拜托同志们！谢谢同志们!”有谁知道总理讲完话后，转身就去擦试眼角的泪水。

九江决口五天后，部队终于堵口成功！是解放军、武警官兵用血肉之躯保卫了九江，才使九江避免厄运。后来，抗洪部队撤离九江时，九江市民特意为部队建了一座凯旋门，上书对联：战洪魔军民并肩决战决胜，送亲人鱼水情深难舍难分。十几万九江市民自发前来送行，挥泪告别人民子弟兵。这天，天上下着黄豆大的雨，上苍似乎也被感动落泪。

这其中不得不提的一支队伍是北京军区某集团军220人的特别分队，他们是 8月8日下午6时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被空运到九江的。带领这支分队的是集团军的俞森海少将。这是一支在抗洪抢险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队伍，当年洛河洪水泛滥，曾经治服了宽达160米的大决口。但是，今天他们面对的是长江，要封堵的是长江城市防洪墙的缺口。超历史的高水位和高达四米的落差造成高流速、高流量都是以前不曾见过的。但是，长江堵决是军委领导直接交给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俞森海少将登上尚未合龙的围堰，打着手电，仔细察看了决口防洪墙的断裂面以及滚滚冲向堤外的洪流，随后又详细询问了防洪墙基础的地质、决口处洪水流速。少将心中有底了，酝酿出一个“框架结构钢木土石组合坝技术”方案，就是在决口处用铁管打桩构建钢架，再填充石料、粘土。于是，堵口现场同时开展了围堰合龙和构建钢架打桩的战斗。

不得不提的一个将军是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董万瑞中将，他是现场指挥的最高首长，也是江西省三万抗洪部队中年纪最大的长者，他在现场指挥三天三晚没打一个盹，没换洗过衣服，三天三晚没“方便”过一次，因为全被汗水蒸发了。记者采访董将军时，他数度哽咽：我们的战士非常好，非常可爱，我跟你说，没有这样的战士的，九十年代的兵能打仗能吃苦！后来，部队撤离九江时，将军车站挥手送别再度落泪，感动国人。

董将军的儿子作为一个尖刀排的排长，其时也在堤上，他们共同演绎了一段上阵父子兵的抗洪佳话，后来，一部反映98抗洪的电影《惊涛骇浪》，里面李幼斌所主演的将军即是以其为原型。

不得不提的一个战士是南京军区驻某团八连战士翟冲，因中暑二次心脏停止跳动、八次昏迷，送到医院抢救后，先后有100 多名市民自发到医院看望，他们有的送来锦旗，有的献上鲜花，还是居委会大嫂们心细，她们送来的是饱含着浓浓深情的鸡汤。

二十多天后，总书记冒雨视察九江，发表讲话：“二十多天以前，就在这个地方，长江在九江产生决口，在这样一个千均一发的关键时刻，正是你们临危不惧，团结拼搏，堵住了这个决口！保卫了人民的财产！保卫了长江大堤！保卫了九江！当时，虽然我们不在这个地县，我们的温副总理到这里来了，经常跟我们通电话，了解你们的动态，也可以说，全国人民的心，中央领导的心，都是和你们在一起堵这个口子！你们用你们的实际行动，谱写了一首壮丽的凯歌，创造了人间的奇迹！”

据粗略统计，九江堵口解放军调集5万多官兵增援，国家防总从全国各地调来大量抢险物资，总投入不下一个亿，仅石料就达14个专列、近2万立方米；抛下的粮食就够15000人吃一年，后来，九江城区一度出现粮荒。

洪水退去后，有人作了统计，决口中间有十艘沉船，和一些车辆，有数千吨钢铁和粮食，有数十万立方的沙土和十多万只纺织袋，还有从山东和河南运来的一百二列车皮的石头，这段不到二百米的大堤，无疑是98抗洪的一个缩影，堪称一座独特的抗洪博物馆。它是中华民族凝聚力最出色的展示！

呜呼！九江决堤，天灾耶？人祸欤？洪水何其无辜被称着洪魔？百姓何其无辜家园不保遭此劫难？战士何其无辜口吐鲜血累倒堤上？将军何其无辜，白发征衣人不眠？总理何其无辜，怒斥贪腐泪酹长江？

九江恢复秩序后，大街上已经有百姓赶着奶牛又回到自己的家园，原先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又闪烁起来。

孟峰再次坐上汽车的时候，这已经是八月的中旬了。汽车没有走106国道，听说前面道路已经中断了，于是，司机把大巴车开上了九江长江大桥，到了江北的黄梅。

一路上经过了江北的蕲春、浠水，蓝晶琳不停要问孟峰，富川到了没有。孟峰说，这是长江北岸，我们要再过一次长江大桥回到南岸。

在浠水至西塞山的长江大桥，大巴车到了西塞山市。总算是到家了，孟峰长吁了一口气。

此时的西塞市，位于青山湖三四号湖之间的西塞山大道已经看不见了，两座连在了一起，行道景观树也被淹没了一半。街上军警车辆呼啸着朝江堤奔去。与西塞山日报社斜对面的市老干部活动中心，一些居民在轮胎上漂着，还有的划着小木舟；在二医院门口的低洼处居然活蹦乱跳全是鱼，不少居民正在捉鱼。

此时，长江第五次洪峰进入湖北境内，孟峰一大早就看到街头卖的《鄂东晚报》头版上的文章《我省210万军民迎战第五次洪峰》。

“总书记到湖北来了。”蓝晶琳看到电视上在播放新闻，主席已经到荆江大堤上、洪湖大堤、武汉龙王庙、武汉月亮湾等险段，慰问军民，发出决战决胜的总动员令。

孟峰从西塞山市赶到武汉协和医院的时候，老孟头正在痛哭。

“峰啊，你为什么这晚才回来啊？你哥走了！”老孟头看到孟峰，话语中有责怪，更多的是悲痛。

“嫂子……我回来了！”孟峰嗫嚅着，看到已经欲哭无泪的米琪面无表情，“在路上遇到九江决口了，洪水太大，一时回不了。”

“国道都中断了，我们绕了一个大弯，才到了武汉。”蓝晶琳帮孟峰辩解。

“哦，你从九江回来的？”米琪有点意外，“你们为什么不坐火车呢？”

“是啊，你们为什么不坐火车……峰啊，都怪我啊，你们都不告诉我，要不然我两个肾都给你哥啊。”老孟头知道米琪其实是想孟峰回来救孟岩，但他此刻也只能自责。

千年大武汉，自古水为患。汉江和长江在龙王庙交汇形成一个“y”形的洪水走廊，孟峰到汉口时，在长江大桥上看到长江那汪洋恣肆的混浊江水从上游铺天盖地而来。哥哥孟岩此刻躺在那死寂的太平间里，医院的走廊有人在议论着今年的大水，儿童医院水已经浸到了门诊，还有人说总书记到武汉龙王庙了。大街上人来人往，都因了这场大水，生活的轨迹都带有水的印痕。

孟峰强忍住泪水，他在扪心自问，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是主观上的故意？潜意识里根本不想捐肾；或者说，是客观上的原因造成的？洪水太大，导致回程受阻？

一场洪水让把损失归咎于天灾的贪腐官员似乎有了挡箭牌；而对没有捐肾救兄的孟峰而言似乎是块遮羞布，让他在面对嫂子和父亲的诘问的时候，不至于太过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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