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后过寿（2/2）

雪舞是真害怕她生气，因为德儿生气的后果真的很严重。严重到她之前的所有努力又要白费。所以她赶紧垫着脚在向节耳边耳语几句，把阿南要亲德儿的事情说了。

向节看了阿南一眼，阿南站得远远的，见哥哥看他，估计是知道刚才的事了，也有点心虚。

向节叹口气，见德儿气得鼻涕眼泪的往下流，两只手拼命的打他让他放手。

他好言劝道，德儿，回家再闹好不好？

德儿哪里理他，况且他这话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服软，在德儿听来，根本就是斥责她不懂事。向节是家里的老大，向来处事严明说一不二，如今被德儿这样一闹，可真是没了章法，若是在家，他肯定由得她跑，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一松手，后面的事就完全不能掌控。正是焦头烂额，不知怎生安抚，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尔等何人？在此作甚？”

向节回头，见是燕妃娘娘的仪仗来了，刚要拉着德儿跪下，谁知一个疏忽，德儿照他腿上踢了一脚，兔子一样就不知道蹿哪去了。信南刚要追过去，燕妃刚好掀起辇帘，喝道，“虞信南，你好大的胆子！撒泼撒到宫里来了！”

信南只好跟着跪下，向节自是最着急的，只有向斌一直在看热闹，心道，哼，文德儿啊文德儿，你就是个大麻烦，谁遇上你谁倒霉。

却说德儿一个人生气疯跑，一眼没瞧见，撞了两个人，耳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脚下便跑的更快了。

那两人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也算是有头脸的，其中一个骂道，“哪里的鬼呀！走路不长眼呀！还好不是娘娘的东西，要不要你好看！”

另一个却笑道，“好了好了，你看她穿的那么好，长得又挺好看的，估计是哪个大臣府上的，说不定是被许了谁成亲，正不愿意呢。”

先那个看看她，忽然笑了，说道，“你可真会编故事，怪不得娘娘喜欢你。”

后那个笑道，“等着瞧吧，马上就年节了，等年一过完，你若是听见城门楼吹角，就知道我说的对了。”

先那个嗤的一笑，说道，“你可真会讨乖，城门楼年年都吹角，这样也算你赢了？”

后那个道，“诶？我也没说跟你打赌呀。怎么，你想赌点什么吗？”

我赌你年节没有饺子吃！

哎呀，你的心这么狠呀？

两人说说笑笑的去了。

且说德儿一路小跑，见没人追她了，跑的也就慢了，发现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偏僻了，不免开始有点害怕。她心里惦记着不知是不是把人家什么名贵的东西摔碎了，又想早点回家，又怕被表哥他们抓住，又不知道到底该往哪走，到底该不该给侍卫们发现。如果不发现她肯定是出不去的，如果发现又不知会被人盘问多久。想来想去除了想哭还是想哭。于是找见一处略略有光的屋檐，蜷在墙角呜呜的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被周围的声音惊吓，一会儿觉得有人，一会儿觉得有鬼，要不就是有老鼠。

就这样不知哭了多久，忽然感觉肩膀上有人拍她，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那人也被她吓了一跳，呜呜的哭了起来。德儿见是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穿着厚厚的袄子，脚边掉着一个糖葫芦，猜想是自己把她的糖葫芦吓掉了，不免有些彷徨。

她刚要把糖葫芦捡起来，一个男孩呼唤着什么名字走了过来，扳过小女孩的肩膀道，“灼儿，你又不乖了，怎么一个人乱跑呢？”

那小姑娘哽咽道，“我在廊下等你，忽然听见有人哭……”

男孩看看德儿，德儿有点不好意思的偏了头，心道，我可没哭，我不过就是，我就是……反正我没哭。

男孩道，你是谁家的丫头，是给我娘贺寿来的吗？

德儿看看他，心道，贺寿！你娘？那你是？天啊！该不会我要给你一个小孩子行礼吧？

男孩见她不说话，只好说道，你得告诉我你的来历，要不然很容易被当成刺客抓住的。

德儿看着他，心里想了无数个主意，最终决定还是撒腿跑吧。难不成自己要跟两个小孩坦白交代？

男孩见她跑了，忽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雪天。四年前，好像也是这样的雪天，那时候灼儿还在襁褓，他抱着灼儿逃跑，廊下有一个女孩，也是这样蜷缩着，他忍不住说道，“你怎么睡在这儿？会作病的。”

四年前——那是大安朝飞龙初年。

漆黑的夜晚，天空飘雪，雄浑的殿宇中透出昏黄的光线，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跪在宫殿前面。女孩搓着手，在雪地上写道：

父亲啊，星空不明，夜已漆黑，母亲在家中等，问父几时归。

父亲回：德儿啊，为人臣子，身不由已，事不由人，天意难测，命悬如虹。

她又写：既然如此，何不归园……归园……

满园的虬枝被雪染白，父亲长长一叹，德儿眼见那白气被父亲吐的好远好远，远到好像要吹开殿门。

正这时，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德儿险些笑出声来。

里面有个银发公公走出来，召唤父亲进去，父亲临走仍是不放心德儿，嘱咐她好好在殿外等着，德儿应是，便在院子里搓着手，昏昏欲睡的等着父亲从大殿出来。

她那时不过八九岁大，明媚的唇，如潭的眼，皮肤光洁，手指通红，她不停的喝着热气，身上的玉佩一闪一闪，虽然冷，可是心里居然挺高兴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好事就要发生了。

飘雪的长安街，人流涌动，女孩在街上欢跳，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冰糖葫芦，京城的水饺和刀削面都不是家乡的味道。好像是清新的……雪的味道。她恨不得把舌头卸下来托在手上，这样就不用那么累了，可以轻轻松松的接着天上落下的雪和各大食肆送来的美食。

然而……喂！喂喂喂！你睡在这儿可不行！这么冷的天，会生病的！

女孩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眼前，男孩身后还是那个透露着昏黄光线的殿。她揉揉眼睛，见那男孩的脸肉嘟嘟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拽了一下。

男孩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小婴儿却哭了起来。女孩连忙站起来，跟男孩一起哄着那婴孩。

“九殿下！”夜空中一声断喝，吓得女孩和男孩都是一个激灵。“哎呦我的小祖宗！我说公主殿下上哪去了？原来是叫您给抱走了。您可要把老奴的心都吓出来了，还不快把孩子还给老奴啊！”那嬷嬷气急败坏。男孩心道不好，拉住女孩道，快跟我走，我知道躲在哪里他们找不到！

女孩看着男孩的眼睛，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

你怎么……男孩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那嬷嬷追得越发近了，只好松了女孩的手，抱着婴孩去了。女孩却仍是在原地傻傻的站着，看着男孩远远的去了……

德儿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感觉就像是在昨天似的。她好像怎么也忘不了男孩那个气急败坏的语气和着急的眼神。也记得自己的脚就像灌了铅，怎么都无法动弹。

德儿正追忆往事，忽觉身后有人拍她，她一回头，那人不是雪舞是谁。

雪舞一双眼压低了瞧她，像在责怪，又很宠溺。德儿扁了嘴，怪她刚刚不帮自己，不肯与她亲近。

雪舞想说，你不知道，信南后来死的很惨的，所以我不忍心。

哎，但是她叹了一口气，终是不能这样说啊，所以想说，你不喜欢他，可也别表现的太讨厌，毕竟我们在人家府上住着，人家全家都待你好，你怎么也要给人家留几分薄面吧？我们这样寄人篱下能得这样的待遇，已是求之不得的了。可是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踟蹰再三，终于说道，德儿，我们回家吧。

德儿一下就哭了。雪舞把她搂在怀里，哄她道，别哭了别哭了。他一直跟我使眼色，我以为他有什么要紧话要说，谁知道他竟然敢亲你，真是大了狗胆了，等我回去告诉他娘去！

德儿委屈了好一会儿，跟雪舞牵着手出宫了，路上终于跟雪舞说道，你别告诉舅娘了，我们在人家府上住着，这事那事的总不太好。

雪舞道，那他以后再欺负你怎么办？

德儿道，那时候再告诉吧。

雪舞心满意足，答应她保证不说。

这事之后德儿心情低落了很久，不爱玩也不爱闹了，每天就是规律的上学放学，在家里逗逗小鸟。

信南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好意思总往后院来了，跟他娘吵过两次架，也没吵出个结果，原来他因为听说了一些事，那天是想带德儿逃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