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经主列传(1/2)
三十一夜桥头雪,还归故人竹中酒。
这是座极美的酒楼,就算说是山海界最美的酒楼也不过分。
苍青发绿的短竹立在白石阶梯两侧,火红发赤的木架接连不断,撑在这登山的直道上,宛若巨龙被岩浆浸得真红的肋骨。
三张麻绳白网挂在最靠近山脚的那座赤红木架上,彼此交织的绳结上挂满了亮黄铜铃,不时吹来的风震动其中的铁舌敲打铜铃内壁,发出清越婉转的拟鸟音色。
隐缨怀抱着两柄玄钢长枪,惨白如草萦骨色的绷带在杆身上饶了数百匝,如同妻子为出战丈夫所缝针脚那般细密,在他身后的玄门列仅能看到那四截能静止切开柔软绷带的锯齿长刃是裸露着的。
这尚且年幼的少女是不敢猜测师父手中双枪的身长是多少的,因为她觉得这对武器是寄宿着无匹战魂的活物,尽管它们暂时的载体是隐缨随手可铸的尘土,但它们的灵魂却永远都是那亘古不灭的缥缈之物,不定、神秘、令人着迷。
“这就是三十一夜,山海界最雄伟也是最艳美的酒楼,它一层楼即是一夜景,堆叠起来的三十一层楼,便是三十一个唯美动人的幻夜世界。”隐缨穿着登山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脚步上在白石台阶上回荡。
三十一夜顶上的穹窿,是终年不散的乌云,虽灰浓却不沉郁,只是会遮住那些或耀眼或微弱的光线,让这三十一层的通天酒楼陷入需要点灯照明的永恒幻夜之中。
“所谓天玄地黄,其中的天玄便是指三十一夜的天空吧。”还未登顶山巅,玄门列已经模糊看到了那架底座由红木堆砌的巨大酒楼,“天本该是无形无色无质的,与有形有色有质的地相对。人们之所以能看到穹窿呈现玄黑之色,无非是由乌云阴霾遮挡了阳光罢了。”
隐缨静默不语,并不与玄门列对话,只是一味地走在前面,聆听着自己脚下木屐与石阶相撞的踢踏声,以及风中缥缈悠远、似有还无的少女歌声。
“山海广兮可纳经篇,玄幻渺兮尽归空茫;仙侠在兮墨画色旧,苍狱皇兮少年城下;古风燃兮沐香着衣,九州浩兮雅居骚客;止戈停兮纵马行军,传武仍兮武林碑立;天地任兮道庭酆都,神魔隐兮太古已逝;乌云雪兮三十一夜,拔剑守兮枪护故人!”
是箫意悲凉,是笛音怯怯,铮铮几弦箜篌,疑听凤凰太平声,五十扣架琴瑟幽幽,宛若冥冥注定的孤独,少女的歌声隐去,接来的是清冷中藏了一分沙哑的声线,仔细闻音便能分辨出,是比之懵懂少女更成熟的年轻女子,在半吟半唱一首旧诗。
“衔烛纪元初,祖始诸龙尊。芸芸众生苦,寄身为虫蛀。
悲戕哀无人,众叛亲离去。一剑尤未生,双枪尚隐缨。
待到君已绝,天道终将逝。末问青竹窍,自此开玄幻。
山海不可平,大荒经内外。凝吾支脉起,不教古风燃!”
这熟悉的旧诗,那隐藏在行文间的故人,隐缨低声和着那句“悲戕哀无人,众叛亲离去”,玄意莫测的眼膜被云外天光所照,映出满心的青怨莹莹,一时间竟连他身侧的玄门列,也能看出覆盖在眼膜表面的,那湿润又干涩的泪。
“待到君已绝,天道终将逝。”抚手于怀抱双枪,隐缨摩挲着层层叠叠的森白绷带,乍然仰面朝天一声巍峨长啸,似是要吐尽胸中哀意,然而啸至最后,却只剩下一缕低不可闻的叹息。
“师父你怎么了?”玄门列强忍着自己的好奇与冲动,把下半句的“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压在心底,她那双看起来善解人意,实际上没心没肺的双瞳,在隐缨身上投以长时间的注视,却一时收不到对方的情感反馈。
“唉——”隐缨的半边脸陷入黑暗,他与玄门列已经走在那片压住三十一夜上空的乌云底下,“阿列,当你和我一样经历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再看到那些物是人非的戏折子,再回忆起未褪旧色的念想,便也会这样的悲伤的啊。”
“你知道刚才的旧诗,是写谁的吗?”他手指着将至的那最底一层漆红木楼,紧绞在一起的舌齿似乎只能发出切切的咬音,“是烛九阴,是前一首歌里所颂十方世界的创主,是建立了山海荒三系二十经的始神,是这山海界已逝的公正天道,是曾经守护了我原身百万载的故人。他原本并不是现在这幅模样的,可纵使是再温柔的人,若是经历了众叛亲离,也只会变成想用绝对的暴力,来归墟一切根源的空!”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似是询问玄门列,又像在质疑曾经的自己:“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还是放不下吗,空心竹?”腰别着无柄白纸扇的男人,站在灯火摇晃的石道上,他眼底忧伤完全融入不了他无情的话语,还有他身后那层广阔得如同一个红木世界的幻夜底楼,“你原本只是一个心如空竹的男人啊,什么时候居然也变成如此多情善感了。”
如此风雅的男人,才配得上身后那层漆红木搭建而成的幻夜。
“晓月啊,你现在依旧还挂着阁主的名头吗?”僵硬地笑了笑,隐缨不自然地放下怀里的双枪,握住了对面男子伸来的那只手。
霎时,宛若镜破水月,一层层隐在空间里的透明涟漪,以隐缨与晓月相握的双手为扩散点,向外舒展开圈圈圆圆的弧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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