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隔渠护水飞沙仗(2/2)
当地人还说,以前没有育种队的时候,水库的水根本用不完,为了雨季蓄水安全,常常将水库腾空,水渠里成天流水不断,白白地放进了大海。
用水紧张,最担心的是育种队,杂交稻制种这玩艺,最敏感的还就是水,如果在抽穂扬花前缺水,轻则影响制种产量,重则影响花期不遇。
所谓花期不遇,就是父本和母本不能同期抽穂扬花。如果真是那样,制种稻母本接受不到父本花粉,就会颗粒无收。那不仅是少收些稻种的问题,全县今年推广普及杂交稻的计划就得泡汤。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既然是大事,河东育种队一到海南岛驻扎下来,就开展了用水公关。杨副县长是领队,他官又最大,理所当然负责跟地方协调用水的事谊。
前几年用水宽裕的时候,水渠里成天淌着,那家田里要水了,自己把渠边的闸门打开就行了,谁也不会去管。既然水紧张了,就得有个办法来管吧,那就是拿钱买,按计划用水。计划是年前就排好的,各个大队、生产队有多少制种稻,按合同租地面积,再排成供水时间表。
不在规定的供水时间内,谁也不能擅自开闸放水。当然,也有育种队不守规矩,偷偷摸摸放别人的水。育秧的那阵子,包括河东育种队他们自己,也都做过这种事。因为季节不等人。那时秧池用不了多少水,就几亩地,偷放一次,能管上好几天呢。
现在不一样了,二百亩水田都是疯长的秧苗,耗水特别多,灌足一次水,最多只能保个三两天,除了水稻吸水量大外,土地渗漏也是重要原因。这里都是沙地,土壤团粒结构差,下渗非常严重,地里根本蓄不住什么水。
既然用水形势这么严峻,育种队做出决定,从现在起,轮流值班,专门护水放水。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权宜之策。否则,就那么一两个放水小时,你不派人巡查值班,人家把闸门给偷偷打开了,水还没流到自己田里,放水时间就结束了。
河东育种队的田块大都处于最下游。稍不注意,沿途截流和自然损耗特别多。为此,每到放水的时候,全队出动,在水渠沿线严密巡查监视。除了有些闸门的渗漏,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损耗。
可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根据田间的花期预测,幼穂分化已经开始,父母本幼穂发育进度一样,要是保证这一周灌溉用水充足,花期可以完全相遇。但这几天用水告急,据说水库的水位快要到临界值。而现在又是育种队制种稻用水的高峰,捱过这两个星期,那怕不灌溉也没有多大影响,田间的湿度,足可以支撑到收割。
本来,这次放水是安排在昨天晚上的,可是一推再推,被改成了夜里十点至二点钟之间,十点钟前和十二点后,都是别人家用水。
早饭后,队部召开紧急动员会,三个领导都出场了,个个神色严峻。
季副局长说:“这次放水事关全局,决不可掉以轻心,而且又安排在夜里,被偷水截流的可能性极大。今天晚上,全部人员都要参加护水放水。既要防止有人偷水,又要防止田里漏水。丝毫都不能麻痹,大家要认真仔细的检查好沿途的每个闸门,每个缺口,堵塞好每个漏洞,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中午,大家都好好地睡了一觉,夜里要准备护水呢。
下午,杨副县长和季副局长先后出去了。杨副县长是去公社,季副局长专门去水库,防止放水时间再出现什么变故,临时会有别人家插进来。
晚饭,厨房里加了菜,人人都吃得饱饱的,那种气氛,就像是部队往前线开拔一样。
晚上八点,县种子站程厚伯站长把大家集中到门口的水泥打谷场上,再次明确了各人所负责的渠段和闸门,以及所在的田块的缺口,跟打仗时战场上的排兵布阵一样,人人都有明确的任务和具体的岗位责任。
程站长短暂的讲话结束后,马林西跟大家一起扛起铁铲,随着长长的队伍,走进浓浓的夜色中。
第四节隔渠护水飞沙仗
总水渠从村口经过,它是从东北的山里引来的。
渠口很宽,有一丈多,经过农田的地方,像模像样的还有堤埂,有的地段,堤顶还是可以行人的小路。但在荒地里的渠段,几乎没有水渠的样子,就如同一条生长繁茂的野草龙,大白天,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而在夜色中,只是一道黑魆魆的影子而已,流动的渠水则像一条发出微弱光亮的逶迤点线。
这几天,渠里的水就没有停止流过,都是其它育种队在用水。现在渠里水已不多,流速也很慢。当各人到达指定地段以后,马林西一看表,再有半个小时,就是本队的放水时段了。
马林西所负责的是三个进水口,一个是闸门,另两个是缺口。时间一到,只需要把闸门打开,缺口挖开就行。然后,守着它们便可以了。
今天晚上,负责往制种稻田里放水的只有十几个人,还有的人,都去了上游做流动哨看护,防止有人中途截水。
根据现在的水位和流速判断,极有可能被人家截水了,现在虽不是河东育种队放水时间,但必须弄清情况才行。祁么祥他们一队人马,已继续往上游去了。
马林西守在闸口,半步不敢离开,不停地看表。
深夜十点一到,他赶忙打开渠边的小闸门,又到另两块地头,掘开缺口放水。
不一会,渠水的流量越来越小。
马林西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在下游渠段较窄的地方挖泥垒坝,这样,水就被完全截断,进入自家制种田的水流就快得多了。
马林西打着手电筒在制种田四周巡视,只要发现有漏水的洞堵上,不够牢固的平水缺口又加了固。
回到总渠的时候,马林西发现渠水流速比刚才更慢了。
掉转头再回到坝头一看,刚才新打的水坝塌了。他并没有多想,赶忙跳下水,挖土把水坝重新垒实,用双脚踩了踩,再加了两铲泥,使劲拍了拍,觉得结实了,这才放心地回头。
没等马林西走到第一个闸门,远远地听见东北方向有人在吵架,好多支手电筒灯光束在夜空中一晃一晃的。
看样子,出了什么事。
马林西想也没多想,连忙赶了过去。
好家伙,以南北走向的水渠为界,尤如楚汉两军对垒,正在骂声中嘶杀呢。有的在大声漫骂,有的用铁铲挥土泼洒向对方,就像儿时跟小伙伴们打仗一般。
看来,大家都是有理智的,谁也没有越过水渠,冲入对方阵地去大干一场。
“狗日的。有种,过来么。”黑暗里,马林西听得出,是罗玉富的大喉咙在吼。
“你才狗日的。你有种,你敢过来?”声音从水渠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边传来。
“我操-你妈。”姜思贵话落手起,一铲沙土飞了出去。
“婊子养的……”那黑影快速地消失了。可能是被沙土打中了。
这边发出一阵胜利的狂笑。
就在大家乐不可支的时候,忽然飞来一阵沙雨,浇得大家眼睛都睁不开。
那边接着响起快活的笑声。
“看你狗日的快活。”不知罗玉富从哪弄来一根木棍,“吭哧”一声向那边甩了过去。
可是,并没有打着人家。
片刻,那截木棍又飞了过来。胡龙标正弯腰去捡,又是一根木棍飞了过来。没打着胡龙标,反而砸着了范光杰的大腿,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林西来不及去扶范光杰,铲起一铲沙土,使劲泼洒过去:“狗日的看你凶!”
由于用力过猛,铁铲居然脱手飞了过去。虽然没伤着对方毫毛,倒是把那帮家伙吓得不轻。
就在双方打骂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程厚伯站长领着几个人过来了。一边走,一边大大咧咧地骂着:“吵什么啊。谁在打人啊。没得王法啦。”
一下子,水渠两边都静了下来。
“喂,你们是哪个育种队的啊?现在是我们河东放水,你们放水我们可没偷啊。哪个是负责人啊?给我站出来。负责人呢,站出来。啊。抖什么威风啊……”
倒的是大领导,见的世面大。气场就是不一般。这么几声一吼,那边非但没有了声息,竟然全部开溜了。
“你们也没出息,骂算什么本事啊。有种不过去跟人家干一仗的呢。狗屁没用的东西。好啦。都家去。把自己的水放放好。尽丢脸。”程站长大声嚷着。
大家知道自己也有理亏的地方,人家截水固然不对,但他们也不应该以牙还牙地对骂,甚至大打出手啊。况且,彼此都是来自大陆的兄弟育种队嘛。于是,悻悻地往回走。
“真触霉头。要不是程站长来,我非跳过去揍那小子不可。”范光杰说。
“别吹了。你晓得谁扔的棍子啊?”许峰说。
“我晓得,看得清的,最前头的那个大高个子。”姜思贵说。
“根本不是。咦,咦。牙呢?我的牙呢?”马林西突然慌了神,嘴里新装不久的那颗假门牙没有了。
第五节不光彩的断牙史
惊慌失措的马林西仍然不甘心,用指头反复在牙床上摸来摸去,长门牙的地方是个豁口,确实不在了。
这颗假牙,还是结婚前一个月,马林西专门到县城口腔医院去装的。现在没有了,就是有钱也没办法去装呀。好端端的脸蛋,突然缺少一颗门牙,那样子多么叫人难为情啊。育种队的人还好说,最多开开玩笑,时间长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吧。可是,让柯美英、柯瑞英她们看到,那都尴尬呀。前几天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门牙就没有了?
马林西怎么解释呢,被人打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打?不,照实说吧,放水时跟别人吵架的?好家伙,挺会装的啊,在我们面前装斯文呢,跟男人吵起架来这么有害。不厉害,能把假牙给吵掉了?鬼才相信呢。
马林西越想越气,倒不是气今天晚上的吵架,是气给他镶牙的那个医生,为什么给他镶这种活的假牙?他当时倒时想装个固定假牙的。医生却说,镶个活的卫生,虽说麻烦些,每天要拿下来刷洗。
现在可好,掉了。古人说,把大牙笑掉了。马林西呢,是骂人吵架掉的牙,传出去人家会怎么想哪。可气也好,悔也好,这又有什么用呢。
马林西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宿舍,除了告诉汪长松外,其他一个人都没说。闷闷不乐,说话时总会漏风,也不好意思张嘴跟别人说话,总是低着头,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突然少了一颗门牙。
马林西想想自己这颗门牙的历史,也够雷人的。
那是初中一年级的事了。一天中午放学时,马林西和发小张锦山在大队部河西的水渠堤顶的大路上边走边看一本连环画,名字叫《启成的故事》。
他们走到西陵和西港生产队之间时,正看在兴头上,从后面赶上来的蔡建良突然从马林西手里抢走了连环画。
这可把他气昏了,想都没想,也许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吧,顺手挥去一拳,正中他的嘴角。对方眼急手快,又还了一拳,正中马林西的门牙。顿时血流如注,两人扭打在一起,差不多成了血人儿,好不容易被别人拉了下来,马林西满口鲜血,不断地吐,一摸,坏了,门牙少了半截。急了,这怎么得了?赶忙去追赶打他的蔡建良,谁知他早就孙子般的跑掉了。
到家才发现,并不是马林西的牙出血,而是蔡建良手上的血。
非常巧的是,在城里工作难得回家的爸爸刚好回来,劈头盖脸骂了马林西一顿,说是马林西不好。他没去争理。后来发现蔡建良打他的那只手,食指被牙齿扎破见着了骨头,好几个月才好。
上高中时,马林西镶过两次牙,那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没几个月就掉了。
新兵体检时,在公社医院五官科的第一关在被刷掉了,缺齿。属于五官不端正,人家不要。当时真有些难为情。
再后来,“活爬齿”的光辉形象甚至还影响了找对象。看到和知道这副尊容的年轻姑娘,早吓得掩面而逃。当然,那是后话了。
高中毕业后,又镶过两次,结果仍然是粘不牢。再后来,结婚之前索性将半截残牙给拔了,这才镶了活动的假牙。
这下好吧,居然掉在千里之外的海南岛,并且掉牙的过程非常地不光彩。
汪长松说:“别慌,我明天陪你去找,说不定能找回来呢。”
是啊,能找到那该多好。
马林西满怀希望地想了一夜,做梦都见到的,假牙找到了。可是,第二天到昨天夜里吵架的地方一看,心里立刻就凉了半截。
眼前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沙砾地,水渠如同长满荆棘的长龙,密密麻麻的含羞草俨然是一道不透风的墙,人根本无法接近。昨夜吵架的沙土上,几乎看不出脚印,都被夜里的大风吹得了无踪影,哪里可寻假牙的影子。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两人沮丧地回来了。
一连几天,马林西总觉得别人的目光里不怀好意,似乎在故意笑话,真的如芒刺在背,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恹恹的,做什么事也打不起精神来,更懒得与任何人搭腔,躲瘟神似的,总是离别人远远的,生怕别人看见他掉了门牙当笑柄。
然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很快就被大家知道了。别人当时真是笑弯了腰,奇迹啊,马林西跟人家吵架,牙都吵掉了。
当然了,这也是为了我们育种队的伟大事业啦,哈哈。真是无地自容,这不是活出丑么?
后来,马林西跟别人说话时,总忍不住要先笑,就像别人看见自己短处似的。
很快,程厚伯站长知道了。
程站长专门把他找了过去。马林西以为又要批评他的呢,没想到他竟说:“这有什么啊,也是为公家的事造成的嘛。过两个星期,我批假你到三亚去镶个好的。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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