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叫我姐(1/2)
·《南繁纪事》·
第八章你叫我姐
第一节晒场艳遇
从准备育秧开始,育种队就天天忙了起来。
二百亩育种田分布在四个生产队,驻地的七队是个大头,八十亩,剩下的一百二十亩,每个队四十亩,另外还有两亩蔬菜地和棉花地。
七队的八十亩育种田,主要集中在村子东面和南面的两大片。因为村子北面和西面都是高低不平又比较零碎的旱地,长着甘蔗和水果。水稻田还不够连片,与其它队的边界有不少地方犬牙交错般插花。秧池安排在靠村口的路边上,从宿舍门口看过去一眼清。
村北不远有条小河,河北就是临西队。临西队是以旱作物为主的一个小村庄,人口也比较少,安排了育种队的四十亩制种稻后,就没有什么水田了。旱地主要是种甘蔗和木薯。看得出来,这个队的旱地很肥沃,单看那甘蔗的长势,人们就可以判断出来了。
甘蔗是海南岛的主要经济作物,马林西现在能说得出名字的糖厂,附近就有四五座。甘蔗的种植分布也很有规律。水稻田和椰子林差不多分布在靠海岸线三五公里纵深的狭长地带上,沿海岸线一带几乎都是椰子林。自水稻种植带往内,地势渐次抬高,是丘陵向低山的过渡带,水稻退到了次要位置,甘蔗、木薯、地瓜剑麻等旱地经济作物是主角。再由台地往山区腹地,就没有什么水稻了,橡胶树、槟榔树等经济林成了主角。当然,也有一种旱稻,那是长在山坡上,产量很低,亩产仅几十斤。
马林西所在的半坡公社塘丰生产大队第七生产队,处于水稻种植区向旱地杂粮种植区的过渡地带。过了七队再往北,差不多都是旱地了。
驻地的村子南面,是龙海队。龙海队在铁路线南侧,全队差不多都是水稻田,而且地势平坦,土壤也比较肥沃,有四个育种队租他们的地,河东育种队面积少,只是人家的一个零头。
龙海队那边的风光很美。
站在铁路上看过去,小村犹如偌大的翡翠,四周被成片的水稻田包围着,没有一丝儿杂质,房屋掩映在高大的树林中,若隐若现。它的南面,是连绵的椰林带,越过树梢上看过去,可以看见波涛汹涌的大海。
最东面的是黎场队的地盘,与七队仅隔着一条南北贯通的大路。这条林荫大道,就是从三亚过来走的这条路,往北面的腹地走去,就可以到达乐东县城等地。
它坐落在一个平滑的山包上,西面和南面是水稻田,北面是橡胶园,东面是甘蔗地,育种队菜地和棉花地也选在这里。它其实是一片低缓的河滩,再往东,过几块地,便是一条大沙河。水面很宽,水却很浅,枯水季节水齐脚踝,大面积河床都暴露出来,完全是满目荒草,乱石盈滩。有大大小小的坑,有人在河床上挖沙子用于建房,也算是就地取材了吧。
黎场队和龙海队,都驻有其它省的几支育种队,人数虽不多,看来都是老主顾了,看看人家的旧锅灶和老家具,都一应俱全,显然不是初来乍到,有几个育种队员跟当地老百姓像是家里人一样,那情形,关系肯定是很熟稔的。
各小组领了任务之后,大家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马林西所在的技术服务组,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做好育秧前的准备工作。他先是将种子一一检查,把所有品种都搬出来,放在刚刚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打谷场上,水泥地坪上打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杂物。
这次随人托运过来的稻种有三个品种,父本“国际六六一”和“珍汕九七”保持系和“珍汕九七”不育系。“国际六六一”是父本恢复系。
杂交水稻制种的每一个环节,每一道程序,都绝对不能乱,种子更不能有一粒混杂,否则,那将会对制种和不育系种子繁殖的纯度产生影响,最终影响杂交优势和大田的稻谷产量。为此,季副局长在会上反复强调,不管多忙,那怕头忙滚了,品种之间绝对不能有一粒混杂。
早饭后,马林西将水泥场地又重新扫了一遍。为了清洁缝隙,他还专门削了一个竹签,把水泥地坪的裂缝和四周路牙夹缝内的稻谷和杂草一一拨出来,空了的地方用土填上,拿小石块压实。最后,又用毛绒的扫帚,再清扫了一遍,差不多纤尘不染了。而后,他又仔细检查了扫帚,确认没有一粒稻谷隐藏在里面,这才放心地去搬运装稻种的小麻袋。
根据标签上的标注,马林西将三个品种的稻种分开堆在一起。而后,对照记录本,逐一核对标签上面的详细信息,确认没有混杂,没有摆错。
五十几只麻袋,都是他一个人搬来倒去的,因为防止搞错,也没有请别人帮忙。每个品种排成一条线。然后,逐个检查麻袋的包装。按顺序号排好,看有没有包装破损情况。确认无误后,又挨个查看麻袋外面是不是沾有其它杂稻谷。
折腾两个多小时,马林西将所有麻袋验明正身后,将里面的种子逐一倒出来,轻轻摊开。为了防止混杂,他不敢把三个品种的麻袋同时打开摊在一起晒,而是一个品种晒好,重新装袋密封好,确认没有一粒稻种遗落,再晒另一个品种。
种子摊到场上,马林西的事情就多了。
先是要过个把小要翻动一次,保证太阳把种子晒透、晒匀,这样才能保证将来发芽整齐。发芽不整齐,出苗也就会参差不一,那样会带来一系列不良后果。比如秧龄不一,花期不一。花期拉长了,不集中,就难以保证有较高的结实率,制种产量就会大打折扣。
马林西心里很清楚,这个岗位十分重要,是育种队的技术核心,稍有闪失,事关制种成败。从晒种这第一道工序开始,就必须严格按制种的要求去做,丝毫也不能马虎。所谓科学的态度,就是严谨而认真的工作态度,一丝不苟地对待育种过程中的每一个十分细小的环节。。
技术服务组就马林西和汪长松、许峰、邢悌友四个人。这个所谓的技术组只是负责大面积的制种的技术服务。三十几个队员呢,不用说,他们这几人是临时技术骨干。不消说,自己清楚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责任有多大。另外还有专门替县农科所常规育种加代的任务,他们是职业搞遗传育种的,由所里特派的技术员章大友负责。
这里没有专门的工具翻晒种子,要是在家乡,有木头制作的翻耙。
本来也可以用木头自己做一个,但想想那东西快是快,可是在水泥场场上翻动稻谷,木制工具与水泥地坪接触,很容易把稻壳弄破。因为经过太阳暴晒,谷壳变得非常脆,那怕是轻微的硬质碰撞就会造成破损。破损的稻谷发不了芽。
想到这里,马林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双手翻。即便是用双手翻晒,他的动作也是轻微的。
手工翻晒稻种,固然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指吃不消,又没有手套,手指不断与长满芒刺的稻谷和水泥地坪接触,一遍翻下来,指甲都磨光了,指头发红,像是小萝卜头了。
马林西突发灵感,趁着休息的空儿从行李包里翻出一双袜子。海南天气热,根本不用穿袜子。于是,他就把袜子套在手上,作为手套用。
这个方法很管用,速度比单用手指翻快多了,且可以保护手指。
“怎么这样翻啊?”一个银玲般的声音从马林西背后传来,感到有几分耳熟,会是谁呢?
原来是柯美英。
她头戴一个大斗笠,上面还压着一方彩巾,上身穿一件小红花短袖,下身着深色长裤,赤脚穿一双乳白色的塑料凉鞋,这是海南姑娘最新潮的装扮。此刻,柯美英正笑咪咪地看着马林西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很微妙。有些人互相打交道多少次,也不能把对方记住。有些人,仅仅一面之交,就能把对方铭记在心,并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互相吸引魔力,说起话也不用刻意思考,想随口想到什么说什么。
柯美英与马林西他们俩,就属于后者。
马林西微微一笑,说:“没法,又没耙子。”继续埋头干活。
这时候的马林西,真是一副熊样。堂堂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年轻的姑娘面前,双膝跪在地上,两手套着原本该穿在脚上的袜子,一手撑地,一手左右来回在种子上犁翻。太阳已经上来,有些热,再加上这个最狼狈的样子被她撞见,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要是别人,马林西也许就无所谓,可为什么会偏偏是她呢?她来的真不是时候啊。马林西心里想,希望她快些走开。
柯美英想得没有马林西那样复杂,她觉得这样劳动太辛苦了,想也没想就走到马林西面前,问:“要不要找个耙子?我有呢。”她连主语都省去了。
“啊?不,不要啦。”马林西一抬头,她猫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脖子伸得长长的,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呢。
他们离得太近了。
马林西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好像有无数个小虫子在身上蠕动,脸上有汗,从鼻尖上往下滴,用胳膊顺势揩了一下,偷偷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算是回答,又埋头继续翻稻种。
“我去拿。”没等马林西回话,柯美英拔腿走了。
她一走,马林西感到如释重负一般,突然腰酸背痛。于是站起来直了直腰后,又继续干下去。
马林西翻到最后一行的时候,柯美英气喘吁吁地拿着翻耙来了:“喏,用这个。”那语气,不容否定。
马林西脸一红,说:“都完了。谢谢。”
“马上不是还要用啊?”她歪着脖子看马林西,顺手将胸前的羊角辫子甩到脑后。
“这么早就下班了?”马林西接下她递过来的翻耙,一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没呢。”柯美英说:“回来拿本书。”说着,将砖头一样的书朝马林西一晃。
“我看看?”马林西伸手接了过来,书名是《农村赤脚医生手册》,随手翻了一下,又塞到柯美英手里:“怎么,急用先学啊?”
“查个东西。”柯美英点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接着又左右张望了一下,满脸狐疑地问:“其他人呢?”
“都有事呢。”马林西说。
“我走了。门诊上没人。”柯美英说完,转身便走。
“噢。谢了啊。”马林西说。
第二节你叫我姐姐
柯美英就是刚来那天帮马林西捞水桶的那个姑娘,是临西大队的赤脚医生,长长的脸蛋,扎着两根不长的辫子,个子细挑,活泼干练,很有人缘。
昨天下午在育种队部又碰到了她。她是来队部拿育种队员花名册的,因为没有现成的花名册,程厚伯站长叫马林西临时编造一份。当时刚好没其他人在,他们就聊熟了。
育种队有三十几号人,半年的育种期间,难免会有伤风头疼什么病的。来的时候,农业局专门买了不少常用药以备用。但平时要打个针,或是要开个病情诊断书什么的,就不方便了,自己没有带医生,去公社卫生院又太远。于是,队部参照其它育种队的做法,请当地的大队门诊室代诊,到最后按实结算。平时看病,直接到门诊室去,育种队只需要提供一个详细的花名册就行了。
“都要哪些内容?”马林西拿来纸笔,开始在办公桌上设计表格头。
“不要那么复杂。就把每个人的六大项写给我就行了。”柯美英在一旁看着他。在那个特殊年代,只要是制作人员表格的,“六大项”是最基本的内容。
“哪六大项?”马林西一边制表,一边问:“你坐嘛。”
“不累。”柯美英说,顺手拉过椅子,坐到了马林西对面:“姓名。”
“姓名。”马林西一边说,一边按她说的填在表格眉头的空栏里。
“年龄。”
“年龄。”
“文化。”
“文化。”
“出身。”
“出身。”
“本人成份。”
“本人成份。”
“是否党团。”
“是否党团。”
“单位。”
“单位。”一边记,一边说。一数,“七项?”
“七项就七项。”柯美英说着,起身趴到办公桌前面,下巴搭在一只手背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马林西一个人一个人地写名字。
多少年来,从没有过年轻姑娘这么看着他马林西一笔一画地写字。因为他俩凑得太近太近,屋子里又没有旁人,又是初次这样单独在一起,马林西闻到了她身上青春少女的那种气息,而且,她呼出的气息,也弥漫在他的脸上,手背。
马林西感到有些紧张。
柯美英倒是大大咧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相反,马林西倒有些不自然,要是这时有谁进来,看他们这副亲密的样子,会怎么想呢?如果,再有人添油加醋地回报给领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林西希望这种情形早些结束,也不希望被别人看见。尽管与妻子分别才不到半月,但面对年轻漂亮的姑娘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为了注意影响,马林西又不得不约束和警告自己,便故意将纸往自己面前拉。可越是这样,柯美英越是好奇往他面前凑,差不多他们的头快碰到一起了。
“还保密啊?反正都是写给我的。”柯美英毫不介意地歪着脖子,下巴依然搁在手背上。
“这笔不怎么好写。”马林西胡扯了一句,样子有些窘迫,竟把季学斌的“斌”字写成了“兵”,连忙又改了过来。
“哎呀,错个别字没关系哩。”柯美英说。
“不能。我们局长认真呢。”马林西搪塞。
“你也高中?”柯美英问。
“是啊。”马林西说,抬头又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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