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一一天花(1/2)
我身着浅粉色绣白月季纱质旗装,刺银窄口在月色下折射出微微的亮光,衣襟袖口的并蒂莲是织金的,低调的华丽。头上插戴金镶珠翠挑簪,整块通透无瑕的翠玉,雕刻成手持如意,如意柄首下是粉白双色的珍珠串,夏天里佩戴此簪,倒是别有一番清新。
在慈宁宫为太皇太后做了点心,又陪着给佛像扫灰与上香祈福,彼时扶着秋语的手,慢慢在上林苑走着。已是七月末的时候,白日的暑热退去,夜晚渐渐不复暑热,有了丝丝凉意。
遥遥望去,太液池边有一长身玉立之人,一袭墨黑色长袍,背影肃肃,清冷有致,身影笼在柔明的月晕下,更显得无波无尘,宛如谛仙。这般无人时,我凝望着阿烨,仿佛是从前与他相处的时光,唯有自己与他,没有别人来打扰这份宁静。可如今心境早已不同,我悄然叹一声,缓步走近,太液池的湖水轻拍着湖岸,似是温柔的呓语,又似情人的低喃。
“你来了。”
阿烨的笑意仿佛剪水而过的一缕清风,牵动波平如镜的湖水,带起水波上月影点点如银。
我淡淡道:“我昨夜又梦见倪霜……”
并肩站立了片刻,那一瞬的寂静,我几乎能听到清风是如何徐徐地穿过枝桠的间隙,拂过湖面轻旋的波澜。我侧首看着他,正好他也在看着我,他的神态那样静,像秋日里明净如平镜的湖泊,只是眸中有幽幽的情意,犹如不尽的春风缠绵着花朵。
“阿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阿烨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失望,似流星慢慢湮没在夜空中,“是啊,我的阿澜从前无忧无虑,欢颜常驻,可后来,却甚少见得嫣然一笑,总是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我扯了扯唇角,道:“三年之约我会完成,并不半途而废,只是在紫禁城里的每一天,我都不开心。”
阿烨神色恍惚,笑意渐渐哀凉,唯有一种破碎的伤痛弥漫于面容之上,他睁大了含泪的双眼,道:“你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我?”
我仰望着天空明月如晶,那样皎洁光辉的月光犹如水银无声无息地从三千尺倾泻,仿佛不知世间哀愁一般。
“是,我原本不属于这里。”
阿烨后退靠上假山奇石,脚步虚弱得就快要站不稳一般,浸透泪水的睫毛湿湿地扣下来,仿佛雨中迷惘的蝴蝶,欲挣脱而无力,欲高飞却沉哀,全身散发的气息是那么的,悲伤。
我重重地叹息了一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剩下的日子里,我会加倍珍惜的,我们好好相处。”
阿烨紧紧抱住我,渐渐笑着,那种笑声仿佛从胸腔底处蔓延上来的,带着一丝窒闷的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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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七月并不太平,在七月下旬的时候,宫里几个小孩子患上天花,后来荣嫔与惠嫔亦相继被传染,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听闻我要去纤诗殿,还要带着一个小瓮,灵雲惊讶道:“这可是党参蜜呀!去年皇上特意命人去宁夏寻了林子,采摘雪白洁净的花朵剔了粉儿,加上嫩桑叶蒸出来的。成百上千棵树摘的花儿也经不起那几蒸,总共只得了两小瓮花露,最后找了长白山的野蜂炼成。只为着娘娘从前体虚时补养的,才这般用心做了,如今娘娘却要白白送人,这……”
我并不准备过多解释,只淡淡一笑:“最近口味变了。”
千嬅不解道:“娘娘,惠嫔性情清高,您与她素来无多少交集,为何她如今失宠禁足了,您还要费心去看望她呢?”
秋语含笑望着我,颇有深意道:“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雪中送炭才能让人记得住。”
我微微一笑:“你们待在延禧宫,待会儿让小顺子跟着我,搬些东西到钟粹宫。”
紧闭的殿门是朱漆填金的,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麒麟同春团纹,团花以九枝梅花为心,玉堂富贵、蝉通天意、八宝珊瑚分布于四周,极热闹的华彩。
我轻轻推了门进去,殿内暗沉沉的,惠嫔半倚在床榻之上,慢慢饮着汤药,她穿着桃红色寝衣,袖口绣着连枝白梅。白梅是惠嫔最喜爱的花朵,极衬她的气质,那样轻盈亮洁,仿佛她一般,临水自照,自开自落的芬芳。我在十二扇泥金仕女簪花屏风后站定,殿角深处有一双大雁南飞的青铜烛台,烛台上的红烛燃了许久,烛泪垂滴堆积,缓缓凝结,犹如绛脂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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