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留意(2/2)
怎么办?淡菊阿爹说,为了淡菊,找人改一下八字吧。可是当爷爷的不同意,他说,我们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家,不可以弄虚作假,更不可以害人。
在白家,爷爷的话就是圣旨。淡菊的八字不改,她就始终无人敢娶。渐渐的,美丽的姑娘脸上下了霜,活泼的女孩子再也不愿张口说一句多余的话。常常,夏夜的凉场上大家都在一起乘凉聊天,淡菊独自一人坐在河边,望着河水,望着星星,发呆,一坐就是半夜。
听到这里,白玫说:“奶奶,你见过她吗?”
奶奶说:“当然见过,我们俩还相处得挺好的。我刚嫁过来时,她就已经不笑,听说,本来她的笑声象黄莺一样好听呢,你知道,白家人都很爱笑。不过,她就是不笑,还是很好看的。后来,你阿爹出世,她高兴得不得了,常常抱着小侄子不松手。你阿爹两岁多时,忽然不喜欢他大姑姑抱了,一抱他,他就哭。没多久,他大姑姑就死了。”
“我爸爸忽然不喜欢她抱,后来她就死了,怎么会这样子呢?”
“小孩子的眼睛净,可能看见了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白玫吐吐舌头,说:“这么玄哪!奶奶,你这是迷信吧。”
奶奶说:“我们在屋里说说,出去不要说,有些事,还真是不好说全是迷信。就说合八字,媒人提亲获女家同意后,双方互换庚帖,根据双方出生年、月、日、时和属相推算,查查他们俩是不是相克。据五行之说,相生相克,就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譬如一个五行属水,一个五行属土,那就不宜婚配。再有,根据男女双方的属相合八字,那说法更多,譬如‘白马怕金牛,鼠羊不到头,蛇见猛虎如刀锉,猪见婴猴泪长流”等等。也不全是瞎说。西边哑巴的婆婆和她死去的男人就是一个属鼠,一个属羊的。”
白玫说:“还不瞎说!哑巴婆婆年轻守寡那是碰巧了。要不是该死的合八字,要不是淡菊的爷爷不肯改八字,淡菊如果正常的出嫁,生子,不定现在还活着呢!怎么会死,她肯定是郁闷死的。多可怜。”
奶奶说:“可是,我们家长辈说,淡菊不出嫁,克不到夫、公、婆、子,就把自己克死了。这并不是最惨的,总比克死了婆家人,自己活着受罪要好一些。”
白玫说:“无稽之谈!奶奶,那你呢,你认为呢?”
奶奶说:“在这件事上,玫玫,我和你一样的看法,就是,应该把淡菊的八字改一改,让她出嫁。”
白玫笑了,说:“奶奶,你总算和我有共鸣了。对吧,如果出嫁,淡菊就不会死。”
奶奶说:“你总算说对了,一个女人,应该出嫁、生子,这才是完整的人生。”
白玫想了想,接着大笑,说:“哈哈哈,奶奶,你老真厉害,我服了你了,说着说着,我就把自己装进去了。”
听孙女夸奖,老人比什么都高兴,她哈哈大笑,笑得直擦眼角,因为眼泪出来了。
小孩子爱听大人的夸奖,老人则爱听小辈的夸奖,在喜欢隔代人的夸奖这件事上面,老人和小孩是一样的。
白玫笑着笑着,突然象是川剧变脸似的,一下拉长了脸。她语速缓慢,语调低沉:“奶奶,我的八字也不好啊。”
奶奶住了笑,说:“说什么呢,你八字不好?笑话,现在哪还有合八字这一说。欺侮你奶奶老呀,什么都不知道?”
白玫说:“我的出身啊,这家庭成分,不就是我的‘八字’吗!”
奶奶说:“那不是一回事。”
白玫固执地说:“一回事!”
老奶奶喃喃地说:“八字就是时辰八字,是不能改的,什么年、月、日、时生的就是什么年月日时生的,当然不能改;出身成分,也就是,你是哪家生的,就是哪家的成分,也是不能改的。这么说来,有点一样。不过,玫玫啊,八字不合,婚姻不顺,成分,能和八字是一样的吗?”
白玫说:“奶奶你想,不是说八字不合,会克夫、克公、克婆、克子对吧?如果女的出身成分不好,是不是也会影响到男家的人呢?你想想,嗯?”
奶奶愣住了,半晌出不了声。白玫仍是盯着不放,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她说:“奶奶,你说,现在没有了合八字这一说,可是,媒人做媒要不要把女方的出身成分说清楚呢?这肯定要说清楚的,对不对?如果女家的成分不好,男家是不是也害怕呢?所以,我说是一回事,你想,有没有道理?”
奶奶总算在孙女咄咄逼人的话语下想出了一句话,她说:“不管怎样,嫁到谁家,生的小孩子的成分是他家的成分吧,又不会跟娘的成分。”
白玫说:“这个当然,但是,你能说人家男家一点顾虑也没有吗?不怕影响他家儿子入党、当gb?不怕跟人家吵架嘴巴讲不响?”
奶奶说:“这倒也是噢。”等了一下,又说:“可是阿土根家倒是不怕,到底是我们家出来的,不一样。”
白玫说:“那,刚才胖婶说了,你怎么好象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还有啊,以后千万不要再说阿土根是我们家出来的,听起来怪怪的。”
奶奶说:“是的,是的,你爷爷活着时就叮嘱过我,刚才不是你胖婶这样说了,我顺着她说的吗?我以后记住不说就是了。唉,我也说不上来刚才胖婶说了是阿土根家,心里是个什么感觉。玫玫,不是我看不起人家,现如今,人家不嫌我们就已经是看得起我们了。可是,玫玫,你怎么就那么绝呢?不先见见他家儿子的面,就一口把话讲死,也许那小伙子不错呢,他阿爹可是个大好人。”
白玫冷笑,说:“不管谁家儿子,不管他有多好,只要我还当nong民,我就不结婚。奶奶,你想,我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还要组织一个家庭那叫自找苦吃我不是有病么!”
听到孙女这样说,老奶奶的心难过得皱成一团,几次张嘴,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唉!”
红的火、黑的墙,赵志在小小的生产队的铁匠铺里挥洒着汗水、挥洒着青春年华。身体日益强壮,心志也日益成熟。虽然,他的内心经受着暴风骤雨的洗礼,但是,从表面上看,赵志还是赵志,甚至,他有时候还讲一个两个小小的故事给师傅听,所以,师傅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还以为他已从丧父之痛中走了出来。
同一zq屋的阿光也没有看出赵志心中的波澜,这和他们两人素来不亲近有关。
秋贞却从赵志的笛声中听出了他心中的呜咽。
冬夜的月光,凄冷、寂寞,透过天窗静静地照在秋贞的脸上,秋贞密密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分开,露出一对圆圆的眼睛。咦,我怎么醒了?秋贞刚一疑惑,就明白了,是笛声,是赵志的笛声把她从梦中唤醒。
悠扬、婉转的笛声如一条冰河,在秋贞的心中流淌,她在暖暖的被窝里感到了森森寒意。象是慈母听到幼儿啼哭,秋贞的心疼痛了。她多想披衣下床,开门寻声,走到赵志面前,问一声:“是什么人让你忧伤?是什么事让你?徨?
能说给我听吗?能让我帮你吗?”可是,她知道,这不合适。就算赵志有万古之忧,自己也无法帮他排解丝毫烦愁。是那个女zq让他忧伤吗?一定是。想到这里,秋贞不禁对那个她心生怨气,如果可能,她多想当面点醒她,不要让这么好的人难过,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赵志的对象是我,我要让他天天笑,绝不会让他受罪,更不会让他难过。
一夜一夜,赵志的笛声在秋贞的耳边回荡,也在秋贞的梦里流淌。慢慢地,秋贞从心疼变成了怨怼:你至于吗?折磨自己,也折磨我。是我上辈子欠了你吗?是你上辈子欠了她吗?
早晨,从被窝里被阿娘喊起来的秋贞气呼呼地对阿娘嚷:“每天都被赵志的鬼笛子吵闹,烦死了!才睡着,又被你吵醒!”
阿娘奇怪地说:“赵志每天都吹笛子吗?我怎么没听见。”
秋贞说:“不是每天,也差不多每天,你没听见?”
阿娘说:“没听见。隔着河,隔着竹园,就是吹也听不清啊。”
两人问秋贞爹,他说:“听见过,那小伙子的笛子是越吹越好了,我正想推荐他到dd宣传队呢。”
秋贞说:“不要,他的笛子吹得真难听!”
阿爹宠女儿,说:“好好好,不推荐他,他吹得难听,好了吧。快吃了早饭上班去吧。这么大的姑娘,天天睡懒觉,到了婆家准被婆婆骂。”
秋贞心烦,说:“不去不行啊。不去婆家就不会被婆婆骂了。”
阿爹说:“好好好,不去不去,我们秋贞不要去婆家。”
阿娘说:“有你这样的爹,就有这样的女儿,哪有一辈子不去婆家的姑娘!”
秋贞说:“我做第一个不行啊?”
阿娘说:“别胡说了,饼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阿爹说:“老太婆,你真笨,急什么,等秋贞遇到了喜欢的小伙子,你不让她去婆家她也不听你的呀,对吧?秋贞。”
秋贞翻了她爹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响。
铁匠铺,赵志和师傅在打铁。“叮当、叮当、叮当……”,有节奏的声响敲打着冰冷的空气,为冬日敲出一片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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