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暮辞（1/2）

命运两字太会捉弄人，贞节牌坊送来时反倒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林家多了块牌坊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路过的人看到那牌坊会夸赞几声。

这牌坊倒也可有可无，若不是朝廷会给几十两的津贴，早就被人摘下来了。几十两虽然少好歹也是钱，那贞节牌坊就那么一天一天的挂着。

林梓楦见了见自己老爹之前的旧人，算是混个脸熟。为什么每个亲戚都会喊她一声：“幺妹儿！”幺妹儿长，幺妹儿短。反倒让林梓楦生出一种自己还小的感觉。

林梓楦坐在老人摇椅上，脸上是一副安享的模样。那么年轻过的日子像是老太太一般。

宝儿到换牙的年纪牙疼的厉害，可怜这小娃娃还以为自己死了。宝儿扑进林梓楦怀里就哭：“嘤嘤嘤……姑姑，牙痛……你给吹吹吧。我好像要死了……嘤嘤嘤……”

宝儿张开嘴，血盆大口还挂着银涎。林梓楦先给宝儿擦擦嘴：“从小到现在你变了好多，都这个流口水没变。”

宝儿带着哭腔：“嘤嘤嘤……姑姑我要死了……我牙要掉了，那些老人死的时候都掉牙啊！我要死了。嘤嘤嘤……”

林梓楦被逗笑她捏着宝儿的脸：“人至少会掉两次牙，一次就是长大的时候，一次就是老的时候。你不是要死了，你是要长大了。”

宝儿用自己袖子抹抹眼泪，他还带着哭腔：“我不想长大，长大不好。”

林梓楦笑笑终是无话，她把宝儿抱在怀里，两个人坐在摇椅上一摇一摇。两人说了好久的话，在饭点宝儿才被叫回去。

第二天林梓楦自尽了。

她是一头撞在那块贞洁牌坊上，血溅当场。大夫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林梳桐到时不顾得血污上前抱着林梓楦，林梓楦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摸着他的脸。

林梓楦走了，笑着走的。

林梓楦走的那天宝儿不在，他被林梳柑送到了学堂。

宝儿素来喜欢这个小姑姑，若是他知道这个姑姑这么没了，怕是心中要生出几分魔障。林家上下这才瞒了林梓楦的死讯，草草寻了个日子把林梓楦下葬了。

平时林梓楦被绣花针扎到都要难受半天，她怎么一头碰死在贞洁牌坊上？绣花针之痛都忍不得，怎么会忍得了赴死之痛？林梓楦真的连死都要这么决绝吗。

林梳桐坐在林梓楦的墓前坐了一夜，陪着他的除了一座坟就是八坛酒。他摸着墓碑上的字，上面写着林氏秉简兮。有她的名字还有林梳桐的姓。

林梳桐手摸到名字心里生出几分踏实，喝多了他就睡在林梓楦的墓碑前。

林梓楦死的蹊跷，临死半个字也不肯透露。这事在一些人的心里成了个死结。

林家没几个记得林梓楦的，除了宝儿时时念叨着。掉牙那年念叨的最为厉害，那段时间还时不时跑去林梓楦住着的屋子里，哭闹着喊着要姑姑。

林梳桐算完账簿找不到宝儿，他往林梓楦的屋子里来寻。除了这个地方也没别的可能。

宝儿坐在林梓楦的老人摇椅上哭着要姑姑，林梳桐走过去蹲在地上摸摸宝儿的头：“慕苼，你怎么了？”

宝儿听见这个名字还有些疑惑，他抬头问，哭腔能盖住原来的声音：“慕苼是谁？”

林梳桐坐在摇椅上，怀里抱着宝儿：“林慕苼是你的名字，是你姑姑给取的。”

林慕苼用小胖手抹抹眼泪带着哭腔：“姑姑去哪儿了？我想姑姑……”

林梳桐良久没答话，他反问林慕苼：“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你梓楦姑姑？能告诉我吗？”

林慕苼也是沉默，他像是不懂喜欢这个词汇，他挠挠头：“不知道，跟姑姑说话做事我都会很开心，你们只会叫我做功课姑姑会叫我放松。”

林梳桐抱着林慕苼微微一笑：“她的确是个会让人开心的人。只可惜你爹爹我留不住你姑姑。”

提到姑姑林慕苼的眼泪充满了眼睛，他抬头又问：“二叔说姑姑出远门了，姑姑去哪儿了？我们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林梳桐抱着林慕苼在摇椅上一摇一摇，又是良久没答话。终于他开口道：“注定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他林梳桐强留了林梓楦九年，到现在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说完这话，林慕苼捂着脸大哭起来。林梳桐把人转到自己面前：“慕苼，你怎么了？”

林慕苼扑进林梳桐怀里：“嘤嘤嘤……我牙疼，牙快要掉了，爹爹你给我吹吹吧……”

父子两人居然在摇椅上坐了一夜，两人怀着对同一个人的思念一坐就是到黎明。

第二日林梳桐亲自去送林慕苼进学堂，回了家林梳柑正坐在椅子上玩着一个杯子。林梳桐拍他一下：“你怎么不陪弟妹来了我这儿？”

林梳柑异常的严肃，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要稳住。”林梳桐心里咯噔一下，他坐下来让林梳柑说。

林梳柑放下手里的杯子道：“林梓楦她不是你的妹妹。”林梳桐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表示知道。

林梳柑不肯相信他又问了一遍：“你知道？”林梳桐再次点点头。林梳柑的怒气瞬间被点了上来，甩手便扔了手里的茶盏。他的怒气平稳些他再道：“我终于知道林梓楦为什么自杀了！我若是爱上你这么个人，迟早我也一头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