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信笺(2/2)
举信的手耷拉下来,郑楹强做镇定,色厉内荏对丈夫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平日都在忙些什么。”
“有答案了吗?”
“不就是办公务、防弋州,反正,没有我想看到的。”郑楹终于含蓄说出了早前不忍明言的话。
詹沛正色向妻子再次解释:“我记得一早就同你直说过,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夺权,为的可也都是阿樟,这跟报仇不但不相矛盾,也正是为报仇。”
“我知道你们顾虑那什么皎津,”郑楹苦着脸辩道,“我反正是不信他们会为一个傀儡皇帝如何如何——他们若真有那份忠心,你们攻至京城之前就该来勤王了。”
“不是说他们一定会如何如何,而是当前的节点上,这个险不能冒,什么险都不能冒。”詹沛斩钉截铁般直言回道。
郑楹冷然一笑:“不就是进京后摸到权力,然后什么都抛诸脑后了么?近在眼前的仇人也不急着杀了,义气也不讲不顾了——对弋州,你们做的可是有些过分。”
“弋州?你看到什么了?”
郑楹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函,詹沛接过一看,道:“我当什么呢,就为这个?你大约还不知,弋州又对咱们础州做过什么。”
“我只知是你们当初不许弋州进城。”
詹沛耐下心,细细解释道:“依军功多少,他们的确不配据有京城,更不配得拥立之功,他们的功劳是不小,也自会得着该得的——这两三年来,定国公对弋州诸臣的封赏算下来可是多于对础州的,但,不该他们得的也绝不会轻易给他们。不为别的,就单为了阿樟,也得防着他们——皇权当前,谁甘心撒手,若弋州进了京,日后在皇位上免不了还要有一场较量。”
“那么,你……你呢?”
“我怎样?”
“你说皇权当前,无人会撒手,那你……也不会咯?眼下是轮不到你,可定国公年事已高,高、高将军……听闻近来身子也大不如前……”
郑楹起初说得从容,说着说着,也意识到明明是自己偷看在先,却反倒揪住对方无意露出的话把儿去质问其忠心、出口伤人,不由得心虚起来,又见丈夫的脸冷成一块坚冰,更加犯怂,话音渐渐含混虚弱下去。
詹沛最是了解郑楹,看她这副神情,就将她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听她终于说不下去,才开了口平静问道:“你是真这么想,还是因怕我捉到你偷读信笺后冲你说难听话,才故意想先抢个高地站上去?若你是真的疑我,那我再没什么可说的,若是后者,那你大可不必担心,赶紧跟我回屋去,睡觉。”说完牵起郑楹手腕就往外走去。
郑楹心里正七上八下,听丈夫这么说,就顺着坡下了来,跟着一同出了屋,不再多言。
夜里寒风瑟瑟,詹沛脱下大氅披在妻子肩上,轻声劝道:“那信里涉及的两人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我一时疏忽,忘了销毁;关紧些的都是阅后即焚;有关郑峦的,他再怎么不济,名分上可还是当今天子,对他的裁夺,轻易不会写在纸上——你以后就不需枉费这些心思从我这里找有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了。”
郑楹紧了紧大氅,忽想起雀儿不知是何光景,便急切向丈夫问起。
詹沛稍作沉吟,道:?“她起初不肯走,天寒地冻的,一直坐在门前,邻家刚好需一个细心人照料孩子,我便差人劝她去了。放心,那家人也是诗礼之家,必不会亏待她的。”
“邻家姓什么?我五月回乡拜祭时,定要抽空去看看她。”
“哦,呃……”詹沛不期郑楹会有此追问,后悔于方才找的破烂借口,只得硬着头皮圆道,“到时想必已迁去新的任上了,他们家正是因迁官,路途遥远,才需要人手一路帮着照看幼子……”
郑楹缄口无言,不忍多问——同是女人,她深知雀儿定然离不开孩子,又岂会随别家远迁?雀儿她,只怕凶多吉少。
这次,郑楹的直觉是对的,雀儿被丈夫无情驱逐之后,便不知所踪,詹沛托王远闻派人多方找寻半年,依旧无果,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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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郑楹使唤陌如时,见陌如一脸幽怨,动作也慢慢吞吞的。郑楹知道原因,只当没看到,心里却在暗笑,许久才启口明知故问道:“陌如,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陌如听女主人终于发问,立即丢下活,噔噔噔走到郑楹跟前,将脸拉了老长:“陌如一早说了这事不能干,夫人非要干,这下好了,连累我和哥哥……”
郑楹笑道:“连累你们什么了?”
陌如撅着嘴,不回答。
郑楹白了装腔作势的婢子一眼,笑道:“你还一早说呢,我不也一早说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将军也没打断你们的腿吧?”
“虽没打断腿……”
“怎么,罚了别的?”
“虽没打断腿,可也把人家吓得不清,就那么冷不丁现了身,跟鬼似的……”
“啪”地一声,郑楹打开了手边妆奁:“挑吧。”
陌如一喜,不再抱怨下去,埋头认真挑了起来。
“陌如,”郑楹忽然开口,“要是有人拿更好的东西,让你做不利我的事,那可怎么办?”
陌如不以为然道:“夫人疑心将军还不嫌累,如今连我一个婢子都要怀疑。夫人放心,您一个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谁会闲来无事找您麻烦,再说了,谁敢呢?”
“外人兴许不至于,”郑楹以手托腮,将头凑向陌如,眯着眼睛低声而严肃道,“但万一将军因为昨夜的事开始提防我,给你三五十两的,命你盯我,你会怎样?”
“那我就……拿钱而不办事,将军问起,我就说并无异常。”
陌如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精挑细选出自己认为最好看的三样,握在手中,等主人最后点头。
“不错,有眼光,这也是最贵的三样。”郑楹点点头慵懒道。
“那就好,”陌如雀跃不已,将首饰收入怀中,又看向主人,见主人面无表情,便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夫人不会是舍不得,要食言吧?”
郑楹确实舍不得,可毕竟自小就被父母教训要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所以任凭再怎么不舍,也只是撇撇嘴,白了婢子一眼,狠狠关上妆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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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樟到京城后住在詹府,继续由姐姐姐夫一家照料起居。郑楹与弟弟重聚,喜得两天没睡好觉。
蒋相毅回到京城,詹沛知晓他的本事,特意留了一个正五品的武官职事给他。蒋相毅并不挑剔,欣然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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