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终身定(2/2)
郑楹抬头蹙眉狠盯住詹沛,詹沛也挑衅一般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两人互盯了半天,詹沛道:“这个先放一放,我连夜来,是为给周大帅传话。”
郑楹浑身一僵——原来他的回归只是为了别的事情,至于自己即将远嫁之事,还远远不足以激他赶回来,非但不足以,他还要逼自己独个嫁离。
詹沛自顾自坐下,取出怀中折子,开始从容不迫地逐条交待:“周大帅年事已高,受伤后身体又一直不好,面临大战,他有些话要交待你和阿樟:军务可仰仗高契,高契之后可仰詹沛、杜霄汉;政务照旧由王远闻料理,之后……”
詹沛徐徐讲着,而郑楹始终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心思。詹沛见此方寸一乱,更增懊恼,又见郑楹目光虚无游离,仿佛似听非听,便停下,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语调讽道:“看来我不该先提你嫁人之事,令你神游魂飞,静不下心好好听我说正事,莫非那什么真是……压……压不住?真要想,等我说完再想不迟。”
詹沛心乱如麻间竟犯糊涂借了冯广略当初呛郑楹的那句话——“春心萌动,压都压不住吧?”只是省去了前半句。
这话郑楹当然记得一清二楚,此刻听詹沛说出,只觉脸上挨了狠狠一巴掌。然而这次,她在即将作色时居然强忍住了——一向克制的詹沛竟然连这种混话也说得出口,心里绝不是表面上这般淡定,指不定比自己还翻江倒海呢,于是强压下性子,淡漠答道:“好,你请往下讲。”
随后詹沛继续说正事,郑楹也继续似听非听,两人心里都山崩海啸着,面上却都不动声色,打赌一般看谁先溃退。
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郑楹不急不缓地起身,原地站了片刻,猛吸口气,而后忽然快步走到詹沛面前,俯身一把夺过折子,反手向男子身上怒摔了下去。
詹沛抬手将折子打飞到一旁。折子还未落地,男子已霍然起身。两人近在咫尺地逼视着对方,都是一脸怒容。
“到底为什么应了杨家?!”詹沛再度发问——郑楹之前的解释,他并不接受。
“你知道啊。”
“我不知道!”
“你才说过就忘了?你不是说我思春么!”郑楹泪流满面,手按胸口,傲然仰视詹沛,直白地“承认”了,倔强而露骨,显然已破罐破摔,什么矜持都不打算要了。
詹沛被郑楹的反应震住,开始后悔于自己的出言无状,大胆伸出手想去抚肩安慰。
对方却拨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仿佛彻底崩溃,指着詹沛鼻子厉声哭骂道:“当年是你先招惹我的,竟还有脸取笑我思春!我为何答应杨大夫,这要问你自己!”
问我?詹沛只稍一琢磨,顿时恍然大悟,郑楹心中所想,他终于全然洞悉——这个女子爱他至深,却又腼腆至极,应允婚约不过是久等无奈之下使的激将法罢了。
瞬间,詹沛只觉心头爱意激荡,再难压抑。他再次上前,一把抱起崩溃的女子扛在肩上,任粉拳捶打在背,只不管不顾紧紧抱着疾步走入内室,将女子放倒在床。
他知道,他已不需再为数年前的王女的那场斥责而怯怕,更没什么好畏首畏尾的——一切早已不同于当初,这个女人如今深爱着自己,企盼嫁与自己、归属自己,正如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一样。
女子的身躯成熟而绵软,詹沛刚伏倒在这副娇躯之上,胸中狂热便一触即燃,一发不可收拾。
“是,一直都是我在招惹你……是我。”詹沛吻在郑楹耳畔,喘息着倾诉情衷和歉意。
已近双十年华的郑楹早已不再是懵懂少女,当她感受到身上的男人近乎狂野的亲吻抚触,最初的抗拒不多时便化为迷离,屈服在那令她着迷多年的男子气概之下。当最后的羞涩也彻底褪去后,郑楹沉沉陷入抵死的缠绵碰撞,旋即被绵密的欢愉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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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平静下来,郑楹再次起了无尽的羞涩。她翻转过身背对情郎,将脸深埋入枕中。詹沛从背后紧紧搂着女子,顺势将头凑近她蓬乱欲散的如云发髻处轻嗅。
“楹娘,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早已心知肚明。我迟迟不明言求娶,非是我不愿,而是不敢。”
“只因早年间,我曾责骂过你?”
“这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因先王大仇未报的缘故。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家中娇妻在侧儿女绕膝,多少人耽于此而荒废大业,我一个俗人,很怕自己不能免俗。再者,先王血仇未报,我未竟全功,就要娶他的女儿,总觉得心虚,且又听周大帅说你也立意报仇前决不嫁人,我便决心陪你等到那一天。”
詹沛其实隐去了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最痛的心病——父亲牵扯入薛王案之事,使他虽不至于无颜面对郑楹,而婚嫁之事,却终是怯于启齿。
“你顾虑太多了……”?郑楹轻叹。
“还不止这些,我自己随时可能命断沙场……”
“别说了。”郑楹急急侧过脸去打断。
听身后男子沉默下来,郑楹又重新扭头将脸埋入枕中,心想,不就是怕你命短才想要把自己交出去么?体验过与心爱之人两相痴缠的滋味,殉情时应该就再没什么遗憾了。
战事当前,两人相拥着享受这稀少而珍贵的旖旎时光,虽久久无话,彼此的呼吸声也已足够悦耳。
许久,郑楹道:“杨大夫那边你不要担心,我会写信致歉,承担悔婚之责,杨大夫是我外公,不会把我怎样的,至于你……”
“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娶了你就是他外孙女婿,跟他做了亲,想必他也不会拿我怎样。”詹沛轻声安慰着怀中人,?“其实我真该早把你娶了,不但你我早早称心如意,郭满也可早日娶亲。”
“郭满?你我之事与他何干?”
“他早有了相好的女子,早该娶了人家,可他不知为何也开始顾虑一些虚头巴脑的,偏自认是弟弟坚决不肯早于我成亲,为此我催了他不知多少次。”
“是么,我竟一点不知晓。他的相好是谁?”郑楹饶有兴趣地回转过头,缩进詹沛怀中问道。
“是个很好的小娘子。当年饥荒之年,郭满在外出征,路遇一个将死的饿殍,就是那小娘子,郭满舍了些干粮给她,她自此死心塌地追随服侍郭满,郭满也很喜欢她,说不了三句话就要扯到那小娘子身上。我也见过,很是温婉伶俐。你我即将成亲,不如……”
“不如双喜临门,和郭满他们一起。”?郑楹两眼放光,欣喜提议道。
“我正是此意,只是怕你贵为王女,瞧不上那个小娘子。”
郑楹叹口气又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却困顿不支,沉沉睡去。
这夜郑楹是于詹沛的臂弯中入眠,朦胧之际,眼前忽浮现出当年在却尘庵的幻梦,正是同此刻一模一样的情形。再睁开眼,天已大亮,而昨夜共眠的男子早已在她熟睡之际悄然离开,一切都恰如那场梦一般短暂,恍惚间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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