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圣旨(2/2)
詹沛到床榻边挪动机关,地道口赫然露出。詹沛背着郑樟先进去,郑楹虽不舍郁娘,却也不敢耽误,只得含泪跟上,尤频频回头。郁娘看着姐弟俩离去,忍不住也热泪滚落。
地道挖得很阔,两边时不时还看得到储粮和火把等物,显然是前人备好以防患于未然的。詹沛知道地下气滞不通,不可久留,便一路跑着往前赶,郑楹高挑敏捷,倒也没落太远。
“主谋位高权重,能否影响到皇帝,也未可知,你们去了京城,离此人近了,我想总不是什么好事。”詹沛还是不忍告诉郑楹,主谋正是她的亲大伯——当今永正帝郑峦,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郑楹意识到詹沛是在解释刚才来不及回答的问题,赶忙回应道:“詹哥哥,你不用解释,你背着阿樟,还是多省点力气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詹沛明明在骗郑楹,却听她这般信任自己,不觉有些动容。
“可我们出去后藏去哪儿呢?要不……藏你家吧。”郑楹心无杂念,随口提议道。
“我家?”詹沛一愣,侧着头朝后解释道,“不是我推辞,我家那宅子离王府远,我跟小满向来不怎么住,都是住营舍,所以父亲走前,把房子赁出去了。”
“那我们藏哪儿?”
“出去看是哪里再说吧。”
说话间,已看得到通向地面的台阶。詹沛拾阶而上,推开地砖一看,不由轻笑着回头对身后少女道:“出口选的真好。”说着跳上地面,回身一把将少女拉上来,随即把出口照原样遮蔽好。
郑楹环顾四周,看着同伴会心一笑——难怪说选的好,原来是在一个马厩,且是最偏辟处,一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二人的突然出现。
“这里是王府的饲马场,离西营也不远。从这里出城再往西就是塔山,早年间一起骑马去过,你应记得路吧。半山有个小尼姑庵,叫却尘庵,了却尘缘之‘却尘’,我娘生前常去,你就带三公子藏去那里。”詹沛说着,很快挑了匹马出来,握住郑楹胳膊想要搀扶她上马,言语和脸色又回复了之前的冷峻严肃,刚出地道时的笑意已全然不见。
“却尘庵……”郑楹默念着,没由来地觉得这个名字透着不祥,心生抗拒,嗫嚅着探问道,“你说这附近是西营,我不能藏那里去吗,且有兵的地方不是更有保障?”说话时,女子的身体向后挣着,手臂似乎也想要挣脱钳制。
饶是詹沛平素对郑楹敬重有加,性命攸关之际听到这样的蠢问题也不免少了耐心,不但未松手,反而一紧,将女子拽得更近了些,急躁驳斥道:“不可!兵营人多眼杂,哪有一丁点像藏身之所!!”说完,詹沛手往上一提,毫不温柔地促女子上马。
郑楹见到这架势,知道他真着了恼,忙连声顺从道:“哦哦,是,是是……”说着匆匆踩蹬上马,再不敢多一句嘴。詹沛将一路都很乖顺的郑樟解下,郑楹接住,抱弟弟骑坐在身前,用衣服拦腰拴在自己腰间。
詹沛随后也为自己挑了匹良马。郑楹看他骑上马去前面找到看管之人,取出腰牌,又神情严厉地说了些什么,那看管躬身连连,麻利地打开了马场大门,又见詹沛朝自己招手,郑楹赶紧催马,跟着一同出了马场。
离开马场不久,詹沛嘱咐少女道:“到了庵里,先找云清师太,记得报出我娘——詹门吴氏。”
郑楹又一连串点头应是。
詹沛细察一圈,看姐弟两个没什么差错了,再次交代小心云云,转身便要回去,毕竟,王府那边还有一大堆麻烦等着他回去料理。
“詹哥哥,”郑楹不想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叫住他,可忍不住还是怯生生问道,“你回去,等他们发现我跑了,找你麻烦怎么办?”
“你只需管好自己和三公子,其他的,于我而言,都不是大麻烦。”詹沛说着已翻身上马,扬鞭正要催马,想起自己方才的苛酷,心头忽然一软,垂下手,回头柔声催了句“快去吧”,之后才一甩马鞭,往王府疾驰而去。郑楹也不敢耽误,带着弟弟往却尘庵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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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在薛王夫妇离世后,郑楹也算个少主人,虽是年少稚嫩,也应不至于对只大她四五岁的詹沛这么俯首帖耳乃至胆战心惊的。其实郑楹不单单对詹沛如此,对郁娘等人也是一样谦卑,说起原因来,许是她生来就有的怪癖——打小就怕生的要命,什么生人都不让到跟前来,也还不懂尊卑,见下人们处处礼让她,她也赶紧让回去,生怕得罪人受欺负,为这,下人们背地里不知笑话过她多少回。待懂事后,知道了主仆之分,面上终于不让了,心里却仍改不了小时候的心性,常常露怯,怎么看都没有一个王女该有的气魄架势。
好在郑楹还有个天生的好脾气,几乎从不生气,或者说是对别人的态度天生迟钝,所以她的好脾气实际上无关宽忍,更多的是源于这种迟钝。故而真正亲近了解她的人反而会在她面前偶尔“放肆”,比如郁娘心烦时会甩脸子或不睬她,詹沛急了也会不顾尊卑对她声色俱厉。
好脾气的郑楹初次体会愤和恨,便是在那场夺去她几乎所有亲人的浩劫之中,而这初次的体会,就是世间罕见的深仇大恨。她也自此像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人前仍是宽顺和煦,甚至顺得比以往更厉害些,人后却不知在夜深人静时抓碎了几回被褥,抓破了几回手,戳断了几根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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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詹沛愈觉体沉乏力,才想起这几天一直在病中,方才十万火急中提着一股劲还不觉察,现在郑氏姐弟已平安脱身,这股子劲一松,顿觉难受至极。
郁娘此时则开始后悔了——早知道没一个人过来试探,自己真不如跟姐弟俩一道跑路了事。
人自然是不会过来的,因为郭、杜两人何其机灵,看到詹沛眼色,就知道他有事要办,取来的酒自然是最醇最烈的玉笛烧,当中还加了些料。张公公念着正事,只喝了三盅,就要带人往蒹葭阁查看,一起身便昏醉在地,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昏醉过去不省人事,郭、杜随后叫来一大群护卫将这百十号人抬去通铺睡觉了事。
詹沛回来,看到一切如愿,拖着病体狠夸了弟兄们,之后本想亲自密送郁娘去却尘庵,但病中愈觉体力不支,便密令郭满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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