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画鱼(二)(2/2)
梅软以为段三说的是气话,岂料段三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后,二十一岁的梅小姐在别人眼里早已是个老姑娘,可是她也在等,她在等终有一天她的谢郎能够回来迎娶她过门。
花开花落,又是三年繁华虚度。青春已逝,花开不复。
三年后的某个春天,庭院里百花盛开,可是梅软却痴痴地看着谢枫留给她的一幅幅金鱼图不肯出门,她的世界再也没有鸟语花香,撑伞花湿脚,合窗海棠深。她以为自己是条自由而灵动的鱼,却不料被梅府这个富贵家族所困,否则的话她与谢枫在一起或许不会那么难。
这一日,梅玉在外经商归来,告诉梅软他在某处见到了谢枫,原来谢枫离开维城之后便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心思去考取功名,他还在遥远的异乡娶妻生子,早已忘记了梅软。梅软不信哥哥所言,便执意要赶去看个清楚,她要问谢枫当年为何不守诺约,为何要背叛她?梅玉始终拗不过这个倔强的妹妹,只好亲自带她前去,他知道她是不见谢枫不死心的,也许让她看清现实才能救她走出牢笼!临行前梅玉休书一封给了段三,告诉他谢枫已经找到,不过他已另娶她人为妻,谢枫、梅软二人不可能复合,望段三能够赶来迎娶梅软过门。
经过半个多月的舟车劳累,梅玉安排梅软在“山水小榭”落脚歇息,告知她明日天亮便可抵达谢枫居住的小村。第二日清晨,梅软果然在村庄里见到了六年未见的谢枫,如今的他比往昔消瘦不少,仍旧一身桨洗得干净的布衣,修长高挑的个头,儒雅温和的男子,仍旧是红唇白齿,明眸皓雪。他就端坐在画摊上画画,而他身边的娘子用扇子扇凉了手中的豆花,然后再递给他喝,然而他却疼惜的先把豆花舀出来给身旁替他磨墨的儿子吃,一边疼惜地摸摸他虎头虎脑的脑袋,一边问:“好吃吗?”
这四岁多的小孩点点头道:“好吃……娘磨的豆花……最最好吃!”
谢枫笑笑,回头看了看身怀六甲的娘子道:“辛苦娘子了!”
谢枫的妻子并不貌美如花,也只是寻常一个村妇而已,不过她却拥有了所有梅软所渴望得到的幸福。谢妻只是温柔地微微一笑,又盛了碗豆花给谢枫。那站在一旁磨墨的小男孩突然忍不住伸手沾了一点墨汁放在嘴里尝了尝,然后面露难色,急忙吐出来,伸着舌头道:“这个……一点都不好吃……没有娘磨的豆花好吃!”
谢枫哈哈大笑,伸手沾了点墨,然后点在儿子的鼻尖上道:“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墨花’不能吃,你怎么老是不听爹的话想要尝试一下呢?哈哈哈!”
夫妻二人看着儿子小花猫似的样子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看着他们现在过得这么幸福梅软整个人都瘫了,说不出是气?是悔?是恨?还是羡慕和嫉妒?似乎眼前的这一刻已然终结了她内心里的所有幻想和期许,令她的心顿时枯竭而去……原来谢郎是可以离开她的!原来他们并不是非注定要在一起的……或许她梅软也只不过是他谢枫的一个过客,而今短短六年也足矣令他忘记曾经的全部。过云烟雨,往昔的甜蜜,早已是面目全非。她用三年的时间来等他夺魁,再用三年的时间来等他归来……其实一开始她就不用等,因为她注定是等不到的。
梅软泪如雨下,已然无声……来的时候她想了很多,想要问他很多的话,为什么不来娶她?为什么要违背誓约?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足以动摇他的决心?可自己呢?又是什么样的理由来坚定了她的信念?一个一开始就注定落空的信念。
梅软在“山水小榭”病卧了三天,第三天段三千里迢迢赶到,梅玉把妹妹交给了段三,临走前忍痛告诉梅软,“妹妹,如今你该看清楚了,一直以来你都是错的。听哥哥的话,你与段三才是一对璧人,你见过哪个男子会如段三公子那般痴情能够等你三年的?你等了谢枫三年,却等来了什么?你为何不肯回头看看段三公子也等了你三年!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为他而改变心意吗?”
梅玉决心将妹妹交给段三,为的是替她果断地斩断之前的痛苦,倘若不这样做只怕梅软还是会陷在痛苦当中。梅玉自是知道儿女情长,最是累人。
段三端来米粥看着病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梅软,柔声道:“你真决心这般不吃不喝吗?”
她不说话,眼泪滚落而出,他生气地握拳,心中却是满满的痛,他依旧温柔的道:“你既然来了……就去找他问个清楚……问问他当年为何要离开你?问问他为何不来娶你?”
听到这儿她已然泣不成声,他深深一叹,仰头忍住快要流出的泪,道:“既然你不去问……那我便替你去问。”
段三放下手中的粥,吩咐丫鬟劝小姐进食,然后打马而去。这一路上段三满心是痛,浑身上下都犹如有一道道刀口正在破裂一般,他几乎要停止呼吸,这么的恨……有着想杀人的冲动,恨不得……恨不得将那姓谢的千刀万剐,恨不得把她对他的情根连根拔起。
他来到了村庄,看到了在街头摆摊卖画的谢枫。下马,本来满心是恨,可是当他看到谢枫的那一刻他又难以再恨下去。他眼中的谢枫浑身文弱书生气,儒雅而端庄,他卖的画却不及她娘子卖的豆花赚钱,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谁会懂得欣赏他的画呢?
见突有一位气质翩翩的佳公子向自己走来,谢枫有些惊愕了,这小村庄是很少见有段三这样气质的贵客来的,谢枫急忙起身问道:“公子要买幅画吗?”与此同时,正在一旁打豆花的谢妻也用一种急切期盼的眼神看着段三,期望他能够在她相公的画摊前驻足,然后再慷慨地买下一幅画,因为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卖出一幅画了,若能卖出一张,那么他们这个月的生计便又有了着落,她身怀六甲,日渐不支,倘若不能在临盆之前多存些钱,只怕相公和孩子都要受累。
段三如她所愿的在谢枫的画摊前坐了下来,用修长的手指了指谢枫身后的一幅幅画道:“你画的画很不错,特别是金鱼……真的活灵活现!”
谢枫满脸是喜,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识画的人夸奖过他了。他谦和的道:“公子当真是好眼力啊!我最擅长的就是画鱼了,以前我画的鱼很出名的,不过来到这小村庄人们都不怎么懂得欣赏,都说与其买我这画中鱼不如买条活的回去炖汤喝划算!”
段三叹了叹,却找不到谢枫有任何一点令他讨厌的地方,他又指指他的手问:“不过……这却不是一双画画人的手啊!”
谢枫低头看了看变得粗糙开裂的双手,摇头道:“没办法,我娘子身怀六甲,家中事务不忍让她操劳。正所谓百无是处是书生,我又无一技之长,只能学人家下地种些粮食补给……不过公子,我画的画与这双手无关的,我的画是用心画的,即便我这双手只剩下白骨也能画得好!”谢枫说到这儿似乎有些激动了,抬着地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段三见他有些着急,似乎是担心自己不会买他的画一般。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然后道:“那好吧!我就买你一幅金鱼图……不过……我要你现场给我画一幅,可否?前面有个水榭,你替我将水榭里的鱼儿画出来可好?”
谢枫急忙点头道:“哎呀!好——太好啦!只要公子愿意买,在哪儿画都行!”
谢枫起身,急忙对妻子道:“娘子,我与这位公子过去水榭作画,你快替我把画具备好!”谢妻开心地点点头,收好谢枫递来的银子,然后急忙帮他打点好要用的画具。谢枫卷好几张画纸便随段三而去。到了水榭,谢枫便铺开画纸作画。那水中的鱼儿游荡多多,段三随手点了几条,他便能惟妙惟肖地绘画出来。段三取下腰间的酒囊,独自饮着,用随意的口吻问他,“我见谢兄才貌不凡,却不像是屈居于这穷山僻壤之地的人啊!”
谢枫笑道:“不怕公子笑话,我也曾考取功名……不过因为得罪了个富家公子,在大考前一天他派人殴打了我,后来我高烧不退,带病进了考场,最终考试失利……唉!这事令我耿耿于怀,久久难以平复啊!最惭愧的是我不能夺魁,故而辜负了一位等我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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