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破镜重圆（1/2）

（一）乾坤穷奇

未禾客栈。

听到谨言一席无端抱怨的话，打坐中的男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理不睬。

世休染嗔怪：“谨言！戈宴毕竟是你师兄，玩笑可不能开过头，莫要失了谦敬。”

“无妨。”这次轮到戈宴佛系了，“师父别理他，也勿要同他一般见识。”

谨言张口欲要开始反驳拌嘴，却见戈宴眉头一皱，嘴角溢出血丝。

惊叫：“师兄！”

世休染的心跟着一紧，沧桑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摸索着：“戈宴……”

戈宴缓缓睁眼，不知道是不是谨言的错觉，他似乎在自己师兄的眼瞳里看到了一丝腥红，转瞬即逝。

“弟子无碍。”戈宴握住师父的手，“让师父受惊了。”

世休染的语气严肃而凝重：“是乾坤穷奇吗？”

戈宴的手一抖，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自家师父。

弱弱回答：“是。”

“它还是不肯放过我啊……”这位双鬓斑白的老人痛苦地捂着胸口，回忆涌上心头。

……

五十年前。

当时的世休染仅有五岁，他是世府的庶子之一。

庶子不受宠，遭家族遗弃，已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本就不算王室贵族的世府，可不会白养不受宠的庶子。

为了表示世府的迫不得已，妄想苍天原谅对生命轻视践踏的行为，世府只得听信传言：

将遗弃的人类孩子送给妖僧，妖僧不仅会带走抚养他们，甚至还会感谢并保佑送子之人一生平安。

当时的千城，依然是绝大多数人信仰神，少之又少的妖僧何处去找？

故此，世府再一次狠心，将世休染径直丢入荒蛮之林，相当于直接送到妖的嘴边。

世休染难以置信，小小的他都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上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兽之一——

乾坤穷奇。

它逃到荒蛮之林的时候，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微眯着的四只腥红大眼瞪着面前那人类孩子的小眼，含着最后一口气的它，竟口吐人言：

“小娃娃，汝可愿与吾签订生死契？”

生死契，用于人与妖兽间缔结的一种契约。顾名思义，就是人与妖兽共生死，共存亡。

世休染才五岁，他几乎是被迫与那挣扎在垂死线上的乾坤穷奇缔结生死契的。

而且，作为手无寸铁的他，若是想要活下去，他亦毫无选择。

“好！我答应你！”稚嫩的声音全被仇恨覆盖，“但我要你，帮我报仇！”

“成交。能与吾签订契约，是汝最大的荣幸。”

小娃娃就是小娃娃！

好骗啊！

乾坤穷奇冷冷一笑，以后，只要它保证这小娃娃不会死，那其余的，跟它也毫无干系了。

它乾坤穷奇还要好好休养，待它卷土重来之时，定要那雪色独角尝尝今日这般耻辱！

……

如今，世休染虽才年过半百，但苍老到看上去已是弥留之际的人了。

作为神兽的乾坤穷奇当然不会蠢到选择跟着他一齐老死。

生死契于家族内通用，那就意味着，只要世休染有了后代，它乾坤穷奇随时都可以更改契约对象于他的下一代身上。

五十年来，他世休染又怎会看不出乾坤穷奇的勃勃野心？

“它若要祸害，就祸害我一人罢。”

故此，他终生未婚娶，亦未有子嗣。

而他又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如果信奉妖，这与之相悖的生死契将永远无法更改。

他世休染毅然决然地选择成为了妖僧，还好心地收留了两个遗孤留在身边作为徒弟。

可当年的世休染，因为这与乾坤穷奇签订的契约，常常会迷失自我，导致善恶不分，祸及无辜。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当年的世府早已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他是想要报仇没错，可那世府内曾也有过于他有恩的人，最后却亦是同样死于他的手里。

善恶不分地杀红了眼，这便是与那乾坤穷奇签订生死契的后遗症。

于是，他自毁双目，只愿这双眼，不会再蒙蔽他面前的是非善恶。

当神殿对他进行处刑之时，他本想以死谢罪的。

可因其又不舍自己的两个徒弟，于是立下心魔，信誓旦旦：

“我愿用往后余生的时日，来踏遍千城的每一寸土地，日行一善，以弥补当年血洗世府的罪过。”

（二）躲不过的劫数

当时的神殿其实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杀了他，顺带杀了乾坤穷奇。

“世府草菅人命的态度确实是该满门抄斩。”

“但也有无辜的人啊！”

“那就戴罪赎过。”

不知为何，神君当时的态度坚决，硬是从莫衷一是的处刑中留了他一条小命。

当他对神君磕头致谢的时候，那个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男人仅是淡淡地道了一句：

“勿要善恶不分。”

“谢过君上不杀之恩！在下定会在有限的时日里多多行善……”

当他发现，自己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里，竟再也没有迷失过自我时，他激动万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当世休染发现，那狡猾的乾坤穷奇不知哪得来的妖法，硬是早就将生死契挪于了自家大徒弟的身上。

世休染愁到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

他无法对一个稚子痛下杀手。

原来，神君是知晓那乾坤穷奇早已与他世休染的生死无关了。

神君的决定，也不过是为了不白搭他世休染一条人命罢。

“勿要善恶不分……”

世休染每日都要在戈宴的耳边念叨这句神君的警告。

他知道，神君是在给他赎罪的机会，也是给那个初心未泯的孩子一个拥抱生活的机会。

听完自家师父苦口婆心的自诉，戈宴单膝跪地，抱拳：“师父，今日，弟子有一事相求。”

“起来说。”

神色坚定而狠厉：“如若，戈宴以后化作一善恶不分之人，烦请师父，勿要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