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的伤(下)(1/2)
那时,她最喜欢在纸笔间反复勾画的,便是《前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这是她唯一能流畅地背下来的文章。后来她发现,他最偏爱的,也是苏子的这首赋。
别人的宿舍门上在回家之前都贴好了春联,她和江柳的门口却比较冷清,只贴了几个福字,他注意到这点,除夕当天从宾馆来她这里之前特意去买了做工精致的红纸。
然后,她再次领略了他双手之下的不世之才。左右两手,双笔齐书,丹青妙笔,点墨生花。
一元复始岁月长青;
万象更新山河永丽。
他先写了一副春联。
庭有余闲,竹露松风蕉雨;
家无长物,茶烟琴韵书声。
又是一副挽联。
天上何曾有山水;
人间岂不是神仙。
这副本来是他写着玩的,她看了半晌,却觉得最好。
三副对联,左右手同时勾勒,转眼即成。装饰得那所小巧的公寓,别有一番情趣。
两只手可同时写书法的人她以前见过,可是能同时写不同文字的人她却是第一次见,一时有些惊呆。
他看着她惊羡的样子,修长的指放下毛笔,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记,笑道,“至于那么惊讶吗?撇开天赋不谈,我小时候从会拿筷子就已经能握稳毛笔,念珠小姐,凭借这份勤奋,能有今日,也是必然!”
瞧瞧,多嚣张。
她看着他写字,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小时候,……在她幼年时,也有人教她练书法,可是那时太淘,总是偷懒,那人虽也生气,但只要她一撒娇,他便再大的气都消了,因着他的溺爱,她的毛笔字便成了如今的半吊子,额……还有弹琴,她好像什么都学了个半吊子。
要知道,书法还只是明澈才艺的一小部分,他还爱摄影,普通的风景入了他的相机,便会美得不像话,像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他会弹琴,她宿舍那把琴,寂静午后,她曾听他一遍遍弹奏着逍遥恣意的《鹤鸣九皋》,他琴艺精湛,甩她十万八千里;他还会画画,又烹饪得一手好饭菜……短短几天,她被他一次次刷新眼界和认知。
他曾一度,在她心里,封神。
能看出来,他应该生活在一个传统的环境里,不过性子却并非那么传统,很是桀骜不羁。“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像是为他而生。
如此才华横溢是他,无所不能是他,高傲洒脱是他,天之骄子如他,可偏偏遇到了她这个劫数,是她毁了他原本疏阔安遂的人生,毁了他,引以为傲的右手……
脸上不断有冰凉的东西滑过,濡湿了脸庞,念珠抬头看时间,已经十点了,他还没回。
她擦干眼泪,进房间冲了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披上一件外套,拿起一块毛毯,她又走出房门,依旧在灯火通明的客厅坐着,等着。
夜里很静,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愈发冷清。
这栋房子没有多富丽堂皇,但贵在每一处设计都充满艺术感,给人感觉精美绝伦,目不暇接,可有时她却觉得像一个迷宫,走进来,迷失了,不知如何是好。
她没去过楼上,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楼下有好多房间,还有贯穿南北挂满壁画的走廊,可她活动的地方却只是那么一小片。
最熟的是她住着的房间,每天早上打开窗帘就能看见外面辽阔而湛蓝的海景风光,厨房是经常进的,还有就是客厅和这个长长的走廊,有时她禁不住这里陈设的艺术品和墙上壁画的诱惑,会走过去盯着他们观赏很久。
客厅的灯很亮,把房间照得仿佛白昼,念珠盯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副书法,入了神。
苍劲恢宏的字迹,矫若惊龙,疏狂而潇洒,书写的是《金刚经》里的四句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奇怪的是下面没有落款,但很明显不是他的笔迹,以前听他言语间好像他的父亲是位很了不起的艺术家,不知这幅书法是不是他留下的。
走廊一角有一幅简练生动的写意花鸟画,两只俏丽生姿的黄鹂,留恋嫩芽扶柳间,点头低语,静谧美好,栩栩如生,引人共鸣,倒像是出自他之手。
他,之手……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念珠,可是脑袋沉沉的,不想醒来,感觉有人在抱自己,腿上悬空,她一下惊醒,对上一双深邃幽静的眼眸。
“我把你吵醒了?”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不会再等我吧?”
明澈声音温醇,连着问了几句,她才稍稍反应过来,见他弯身半蹲着,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另一只手绕到她膝下,毛毯已经快从她身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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