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破军(2/2)
……
“所有人即刻弃船,这是命令!其它战船即刻散开,远离渡船!”卫国公突然一声怒吼。
“快!快!”
渡船上的众人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去望顺流而下的王舟。老天!这巨舰是疯了吗?
王舟近在眼前,已经可以看清各层女墙上开射的箭孔和战格。这是一艘楼船与斗舰的结合体,楼分五层,载兵千人。
瞭望指挥的平台“雀室”上,一个人的红色大氅猎猎翻飞——
北魏舟师大将军蒙焰。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巨舰向着渡船猛冲过来,会撞啊!
钓鱼叟惊出一身冷汗,大喊一声:“快撤!”
渡船上众人如梦方醒,争先恐后地跃上鬿誉号和荆燕号。北佬都是些疯子,太可怕了。南魏战船像灵活的小鱼,受到惊扰后泼啦一下四处逃散。
生死关头谁还有心思去管所谓的逆贼。
除了卫国公。
他脸色铁青,恨不得狠狠抽那马夫之子一顿皮鞭。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叫你撤退你偏留下!
这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人。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然巨响。巨浪排空。
整条辽河仿佛都在怒吼,卫国公眼睁睁地看着渡船如同脆弱的鸡卵,被巨舰瞬间正面碾压,撞成齑粉。
巨舰没有丝毫停滞,卷起滔天的白浪呼啸而过,横穿暗礁带,在夜色中渐渐消失。
就这样结束了?
北魏王舟果然不是来救人的。
大约是在赶路吧。
卫国公有些怔怔。德阳王府最后的火种,躲过了皇帝一次又一次的追捕,最终还是葬身在这苍茫的辽河之上。
王爷的嘱托到底是落空了。
他甚至会多背负一个通敌的骂名。
“国公爷,既然逆贼已死,我们赶在退潮前快些回去罢。”出言提醒的人是铁面公子。
卫国公默然片刻,点点头。
今夜发生了许多事。接下来需要考虑的,是应该怎样上报朝廷。
……
“蒙焰!你混蛋!”
横公大人一边怒骂,一边将湿漉漉的横公渔儿拽上船。
先前巨舰如战斧切中渡船左翼,残骸、惊涛、夜幕和王舟船体遮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两船相撞的瞬间,王舟底层抛出数根粗麻缆绳,四人仓促中刚刚抓紧,便被抛进寒冷刺骨的辽河,继而被拖拽在半空,风吹浪打。幸亏四人都身手矫健,否则只怕尸骨无存。
红色大氅出现在王舟底层。
蒙焰面无表情地道:“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陛下要你何用?”
横公大人破口大骂:“放屁,你就是故意要老子难看!”
蒙焰上下打量了一番横公大人这只落汤鸡,冷冷道:“高效即是美。”
“这样救你速度最快。”
横公大人差点冲上去打人,难怪不肯透露风声,原来是这样缺德的招数。
横公渔儿突然问道:“你没事吧?”只见玄遂敏捷地翻越女墙,跃上船来。
“无妨。”玄遂简短应道。
他探出身体握住另一条缆绳,双手交替拉起,白丁缓缓上升,逐渐接近女墙。
白丁仰头笑了笑。
她湿漉漉的发丝紧贴脸颊,嘴唇冻得青紫。看不出下唇那粒小痣了,玄遂跑题地想着。
王舟上燃着桐油火把无数。
火光从后方投射过来,横公渔儿的脸孔隐藏在忽明忽灭的影中。
……
马上就好。
白丁已经攀上了女墙。
就在她松开缆绳的一刹那,玄遂突然双手用力猛地一推。
猝不及防的白丁仰面跌落。
“噗通……”
一朵小小的水花倏忽消失。
王舟像离弦之箭,瞬间远去。
……
“回去!”
玄遂冲到蒙焰身前,厉声道。
蒙焰冷漠地道:“凭什么?”
“凭我是王臣铁匠铺要的人。”
“否则,我自己下去救。”
听到王臣铁匠铺,蒙焰沉默了一下,难得缓和了态度道:“并非本将不肯施救,只是退潮已经开始,破军山号必须立刻通过暗礁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现在折返,你觉得那孩子还会停留在落水的地方吗?”
“更何况,江水湍急绵绵不断,你又如何确定她落水的地点?”
玄遂垂下了头。
横公渔儿忍不住插嘴道:“蒙大将军言之有理,你醒醒吧。”
玄遂猛抬头看向横公渔儿。
眼眸血红,杀意腾腾。
横公渔儿惊愕地倒退几步。
玄遂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言之有理,那我便先杀了你,再做打算。”
横公大人的身影出现在横公渔儿身前:“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她干了些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玄遂直视横公大人。
横公大人两眼望天,假装风太大听不清楚。
玄遂不再多言,迈出一步。
横公大人也立即迈出一步。
王舟之上剑拔弩张,玄遂从腰间缓缓抽出薄刀,战斗一触即发。
横公渔儿突然发狠地喊道:“是我怎么了?是我用弩针射了她,怎么了?”
“她是我杀母仇人的女儿,我要报仇有什么不对吗?”
玄遂没有再动作,视线缓缓转向横公渔儿:“什么杀母仇人?”
横公渔儿把心一横,索性坦白道:“我的杀母仇人就是德阳王!他害我娘言静航投辽河自尽,如今狗贼的女儿也葬身辽河,这不正是天意吗?”
横公大人的双肩似乎突然塌了下来,晃了几晃。
“渔儿……爹曾经说过,这件事的真相并不如你所想。”
“那你说,我娘为何会从盛乐来到数百里外的辽河?难道不是被德阳王掳走,为免受到侮辱才自绝于此吗?”
“荒谬。”
横公大人还未开口,玄遂已经断然否认。
“你娘投河自尽是什么时候?”
“八年前。”
“可曾找到尸首?”
“河水这样急怎么可能找到!我在岸边拾到了娘亲的鞋子。”
“你娘,叫言静航?”
“那又怎样?”
玄遂默默将刀插回腰间。这一夜有太多意外,很难一下子消化,他需要仔细想一想。
横公渔儿,他不能杀了。
他用很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横公渔儿,告诉她:“你错了,德阳王并非你的杀母仇人,言静航当年没有死。还有,白丁也不是德阳王的女儿。”
“德阳王没有女儿。”
……
玄遂手抚这段女墙。刚刚为了避开横公渔儿射来的毒针,情急之下,白丁正是从这里被他失手推落。
他枪杆般笔直地站在夜色里,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压垮。辽河滔滔东去,玄遂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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