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四十五章 遥指(1/2)
曾公亮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打啊。”
郑朗心中想笑,看中赵顼,就是看中他的有作为,虽这个有作为往往与激进冒险是同一代言词,但宋朝到了这种地步,不改还是死,难道坐以待毙吗?
只不过赵顼许多方面未处理好,包括高遵裕的挂帅,雄心了,悲剧也有了。
斥责西夏,没有士大夫敢说话的,真打,有人说话了,文彦博站了起来,说道:“陛下,庆历战争,国家经济运转良好,没有任何欠负,远非今日可比,然四年战争下来,国家凋残,百姓民不聊生,盗贼四起。望陛下慎重决旨。西夏如此,无非就是绥州之境,失之不伤大雅,得之无利,却又要引起两国大战,臣以为不妥也。”
文彦博的话很有市场的,前面说完,后面附和声如云。
赵顼一拍桌子,喝道:“何谓侵占,绥州当真是西夏人的地方吗!”
正要发怒,忽然看到郑朗冲他摇头。会意,个中原委,郑朗在那份密奏上写得很清楚。无力地挥挥手,太监喝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一起散吧。
赵顼暴怒,不顾群臣有没有奏本扬长退下,一边挥击着袍袖,他也许有许多地方做得毛躁,但绝对不是一个软弱的主,传说中得幽云者可封异姓王,就是赵顼下的遗诏。大臣们面面相觑,赵顼则愤怒地冲向后宫。
一切要从郑朗那份密折说起。
密折的起头部分说宋朝敌人,是西夏?不是,只要宋朝将内部整顿好了,用好将领,不仅可以击败西夏,将西夏歼灭也是可以实现的。当然首要前提不能用高遵裕挂帅。更不是契丹,契丹也不能说很老实,一旦朝廷对西夏动手了,契丹必过来阻拦。但很正常,难道坐看宋朝将西夏消灭了,调过头来全心全意与契丹相抗衡?可契丹也不是最大的敌人。
最大的敌人还是在内部,许多内敛而又贪婪的士大夫与权贵们,他们不仅在喝着国家与百姓的血,吃着国家与百姓的肉,并且为了保护他们的地位,对外极其的软弱。其实宋朝还好一点,若象后来裸官那样,国家基本无药可医了。
在这种内敛的带动下,宋朝许多士大夫贪生怕死,最简单的一点,一打仗了,国家用费紧张,官员薪酬仅是一部分,还有衣服、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添支、职钱、公使钱以及各种恩赏与职田,这才是大头,用费紧张必然减少,以及其他的原因。真正为国家着想的少之又少。契丹堕落了,也出现类似的情况,与薪酬无关,多是贪图宋朝的岁贡与互市所带来的利益。
得到绥州是好的,沟通了延鄜与麟府,打开了横山诸羌一块重要跳板,若能守下来,又能得到大量牲畜与优良的战马,若能感化得当,还能得到大量战斗力极其强悍的横山羌兵。
但士大夫们要么软弱,要么鼠目寸光,反对的人多。所以郑朗起初只说暗占名不占,俺们只派四五营官兵进驻,其中还有两营乡兵,再派一个范纯祐前去这宣慰安抚,并且是不挂职去的,名份上让它存在争议,避免过份激怒西夏,同时就是堵朝中这些苟和士大夫的嘴巴。西夏派使来议绥州还是如此,可以做退让,并且是大幅度的退让,可也不能由着西夏来。
西夏会怎么做的呢?
梁氏是一个疯子,不会领宋朝的情份,相反的,她会更加认为宋朝软弱可欺,得寸进尺。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西夏继续坚持自己条件,宋朝能退让,他们却不会退让,以换取两国真正和平。
果如郑朗所料,用一个若大的绥州换土门以及附近二十几个小堡,西夏都不答应。郑朗又往下推算,这样肯定谈不好了,西夏必会继续侵犯宋朝。朝廷得到绥州,说明了,多少失了一些道义,这无可否认的。因此默视他们的侵犯,一次侵犯大家扯平,二次侵犯三次侵犯,那就不是宋朝做得不对了,俺们占了绥州,却在诚心与你协商,可也不能全部依你说得算。为什么破坏协议,屡屡侵犯宋朝?到时候战就是道义之战,道义不道义不提,主要就是将这些士大夫的嘴巴堵上。
又如郑朗所猜,西夏出击刘沟堡,烧杀抢掠,就算他们杀的抢的乃是蕃人,但这一千多名将士却是实打实的宋朝兵士,其中有一半人就是京城的禁兵,他们皆有家属或在京城,或者散布京城郊外诸州县。
再让一次,第二次继续来,文彦博你还能说什么?
当然,这份奏折不大好公开的,但这份奏折十分理智。赵顼同意了,心中却不甘心,找到高滔滔,说道:“母后,儿臣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宗室益多,虽费用冗巨,宗室子弟赏赐实际下降。”
“嗯,是谓必然,光武皇帝仅是九代宗室,已沦为平民矣,自太祖太宗到你手中已经五代,有的宗室子弟到了七代,那么多宗室子弟一一厚赐,国家费用更加惊人。”高滔滔平淡地回答道。这就要看了,越靠近皇帝的那一脉越尊贵,虽宗室子弟待遇越来越薄,皇帝那一脉始终不会薄下来的。至于疏远的宗室,最终必将沦为平民。郑朗裁官,未裁职官,若裁职官,宗室子弟就是一个难题,那一个宗室子弟不带着职官,但早晚必要动手的。宗室加上外戚,仅此职官就达到几千人之巨。这些职官同样拿着薪酬,同样耗费着国家开支。
“儿臣不是说的这个,乃是周国大长公主,”赵顼说道。赵曙一死,高滔滔与赵顼当家做主,这对母子对赵祯几个孩子皆很不错的,陆续加封,赵念奴被封为周国大长公主。赵顼又道:“几位舅家不可谓不荣矣,不可谓不贵矣,为什么没有满足的时候?再看大长公主,发起慈善会,每年几乎拿出全部钱帛,或者救济宗室子弟,或者资助朝廷研发,或者救济贫困,儿臣想不明白,难道贪婪没有止境吗?”
上次让高滔滔劈头盖脸斥责一顿,至今赵顼心中尤有不甘,今天心中积气,一起发作出来。
应当来说,赵念奴如今口碑真的很好。
作坊收益在增加,赵念奴那个性格与赵祯有些相像,不喜欢太奢侈,花费很小,要这么多钱帛做什么?除了用于研发与慈善外,余下的多救济一些宗室子弟。
其实这些宗室子弟也不贫困,就象苏东坡一样,当真他穷到那种地步?这是不可能的。主要是没有守住财富,有了钱马上胡乱花掉,到用钱时候,手中没有钱可用。一些宗室子弟也是如此,特别是一些远房的,或者庶出的,此时本来薪酬赏赐就不多,再加上一些人用钱无度,往往就显得十分窘迫。赵念奴心慈,来求就给,还让崔娴说了一通。还有就是慈善会,郑朗推动德化,鼓励报纸宣传好人好事,偶尔也让赵顼接见一些做好事者,给予一些赏赐。但还没有两监来得直接,好心给你真正回报,无偿赐你股契。这些都是所谓的正能量,因此慈善会募得的善款越来越多,正好北方这几年多有灾害,去年涝灾地震,今年旱灾,象今年前后一共募得近一千万缗钱善款,除了一些成本外,还有九百多万缗,一起砸了下去,几乎使五六十万户百姓渡过难关,实际无形中替朝廷解决了许多难题。
因此赵念奴渐渐扭转了士大夫心中的应象,变得正面起来。
以前逃婚,还小,不懂事嘛,长大了,隐隐就看到仁宗时的风范。
赵顼对这个堂姑姑应象也很好,偶尔也召赵念奴进宫促膝谈心,并且赐李贵鲁国公的爵位。
与赵念奴相比,几个国丈家表现确实太差了。向经与曹佾为官并不恶,不然曹佾也不可能成为传说中的八仙曹国舅,但在史上迫于家族的央求,再加上家中经营着庞大的生意,于是在曹高向三个女子耳边吹风,成为王安石变法最大的两个阻挠者。
高滔滔看着儿子,看来儿子还有很多没有想明白啊。
她问道:“你认为鲁国长公主如何?”
“很好啊。”
“郑相公呢?”
赵顼咧开嘴笑,母亲,还用问吗?
“哀家也承认他们真的不错,可他们也有不完美的地方。我就说这个作坊,从成立到运转,是谁站在背后,甚至成立时的本钱是谁出的?”
“郑相公回报仁宗之举,虽略有小眦,儿臣看的乃是大局。”赵顼答道。就是给了一个作坊给赵祯四个女儿又如何,纵然再扩大,一年一百万两百万或者三百万缗收益,那就登天了。况且其中一半还用于慈善,等于是在帮助朝廷。但因为郑朗种种举措,一年进出之间,相差何止几百万,三千万五千万绰绰有余。况且那个作坊本来就是郑朗的创意,无论落在郑家名义上,或者落在赵念名义上,朝廷怎能阻止?
我身为皇帝,要胸怀天下,难道要与死去的赵祯“争风吃醋”吗?
高滔滔也不排斥,郑朗对儿子的种种也看出来,亦师亦友亦臣,若论忠心,在高滔滔心中排行榜郑朗当为第一。但有的事必须要说了,否则儿子这个心结解不开。道:“顼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哀家对你说一件隐秘的事吧。当年郑相公困于辰州那个山洞里,不仅有西夏那个皇后,还有一个人,她同时与郑相公被贼人捉于山洞里。”
“谁?”
“鲁国长公主。”
“姑姑?”赵顼额头上流出汗水,他不笨的,立即想到一件事:“那李贵……”
“如你所猜,故郑相公自荆湖南路起,一再上书请求贬职贬官,自潭州回来,主动游离于朝堂之外,不然,那有后来的事,韩相公也不恶,可论治国,韩相公终是差了。而这次虽因为国家不得不出山,郑相公仍然身居二相,不敢居一相,正为此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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