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九十九章 礼(1/2)
夏风徐来,又一年夏天到了,郑朗说道:“尧夫兄,茂叔兄,绕了好大的圈子。”
指他的儒学观点改变,以前刻意寻找其真相,实际何谓真相?真正的真相乃是治国安民,不仅要从儒学里延伸出许多做事做人的学问,还要延伸出德化世人。郑朗以前过于重视了前者,忽视了后者。后者虽虚,却是根本所在。没有一个良好的道德风气,国家再富又有何用?
因此对邵雍与周敦颐发出感慨,夫子再三说了德化,自己自十岁起就在儒家经义里钻研,就象没有看到一样。非得回郑州近乎闭关守了两年时间,这才悟出。
也不能这么说,一直也在想,不过因政务想得没有那么深入,他对赵顼说的治国上中下三策,上策已经接近他现在所悟。
思想观念的改变,他的所有儒学一起会随之改变。以前过于实际了,打一个简单的比喻,雷锋可不可能做出那么多好人好事?然后逐一分析。这是一个误区,管雷锋有没有做那些好事,与雷锋没有关系,可以是张锋,也可以是李锋,要的是那种精神,非是雷锋这个人。
这是比喻,放在儒学上不会这么简单的,所有儒学侧重点会随之转移,从冷静的理性,向感性转移,着重分析各个利害关系以及儒学与实际真正结合联系之外,也着重夫子所说的德化。以前也提起,但不及现在地位如此之重。
“郑公,也不易了。”邵雍说道。
“左传说,君子之行也,度于礼,礼何解?”
五人皆深思,绝对不是开玩笑,郑朗所做的事无疑是在开万世太平,至少是为将来统治者竖起治世的法则,又关系到礼,那一个人敢随便回答?
大程大着胆子说道:“此处礼乃指周公之典。”
“是否可以指它为一些很具体的典章制度?”
“这恐怕不行,”张载答道。
“那么是否可以它为制度?”少了典章二字,意思立即变得截然不同。
“孟子云,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这里礼仅是仁义的准则。更象是中庸……”小程犹豫地说道。
按照郑朗的理论,任何事物有正有反两面,有仁就有义,有阴就有阳,实际不可能存在绝对的仁或义,阴与阳,中间还有一个三分,三分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中庸也不等于是三分,三分是一个客观的存在,中庸是做事的方法。三分是中庸的依据,中庸是三分的实际表现。孟子这句话,无疑用礼取代了中庸这一职责。因此小程产生了怀疑。
大小程教育思想就是在于培养圣人,“圣人之志,只欲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圣人以天地为心,“一切涵容复载,但处之有道”,在教育内容上,主张以lun理道德为其根本,“学者须先识仁。仁者蔼然与物同体,义、智、信,皆仁也。”
他们是想培养圣人,可哪里找到这个圣人,郑朗的一切举动,越来越接近他们心中这个圣人,但以前郑朗的儒学,让他们颇不喜,随着郑朗回归夫子的原点,重视德化,大小程越来越欢喜。
因此郑朗再修儒学时,二人十分慎重。
郑朗凝眉答道:“君子处仁以义,然后仁也,行义以礼,然后义也,制礼反本成末,然后礼也,三者皆通,然后道也。”
这是荀子说的话。
还好,这时孟子还没有圣人化,荀子地位并不比孟子差多少,同样可以作为儒家的依据。这里,义是给仁以节制,与郑朗所说的仁义对立互生很相符。随着郑朗数次修仁义,已经更多的人承认了这种对立互生关系,而且郑朗进一步完善的仁义,仁不能说全部是好的,义也不能全部是说坏的,仅是二者的一种对立表现,也让大家更容易接受。否则原来那种激进的义,义就是罚,终让人不可思议,也难以接受。
前者没有矛盾,后者就有矛盾了,礼是义的准则,有了这个准则,义才能成,这里的礼显然与孟子所说的礼又不同了。几人全部在沉思,不同不奇怪,孟子有孟子的思想,荀子有荀子的思想,他们在思考两种说法的可取性。
孟子的礼乃是仁义的准则,这个准则起的仅是节制作用。荀子的礼仅是义的准则,却无限地将它抬高,有礼才有义,有义才有仁。但仔细思考,都有了郑朗所说的制度含义。
但没有那么简单,郑朗写仁义,因为仁义虽重要,可十分散乱,散放在各个儒家书籍里面,礼不同,仅是大经中就有周礼,仪礼与礼记三本书,至于其他人撰写的义更是不计其数。
五人仔细地想了想,究竟这个礼是什么,几个大经里似乎也没有讲清楚,只写了各个情况如何去做,比如君王的言行举止,臣子的言行举止,如何问丧学习中庸。有的乃是夫子写的,有的乃是后人修著,这在质古的风潮下勿用质疑了,例如中庸。想到这里张载道:“礼以道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
这里的礼乃是一种防范与感化,还有一种对言行的规范。
大多数人讲礼是讲不清楚的,以为礼乃是请客送礼的礼,行礼的礼,这个礼实际不是儒家的礼,仅是一种举止礼节的一种仪式,也就是仪,而非是礼。
或者半坛醋,以礼是一种说教与烦琐的仪式,若如此,孔夫子如此地重视这个礼,脑袋岂不是秀逗了。凭说教与烦琐的仪式,就能使春秋战乱平息,王室重尊?
再深一点则会认为礼乃三纲五常,但这仅是礼的一部分。
若再一点,就会说出张载的话,三礼虽没有用巨篇详细地单独诠注礼,但写的就是一种防范末然,感化百姓,言行,各种礼仪与秩序的规范。
张载不是挑剔郑朗,这是在讨论,连张载都无法说服,况且世人?不提孟子与荀子,那是夫子后代的大儒,而且两人说法几乎是南辕北辙,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想法,可不能出现这么大误差,那证明两人说法肯定有错误了。因此从礼记乐经里择取一段话,这个乐经是最有可能出自夫子之手的文章。
郑朗继续沉思,其实很多想法他基本成熟,不过这一回修儒,是公开发表于报纸之上,给天下人看的,因此很是慎重。道:“夫子一生还有许多文章未来得及修著,便去世了。使儒家思想还没有真正完善,因此十分零乱,也有少许自相矛盾的地方,故孟荀二人进一步对夫子经义进行诠注。《仪礼》暂不去谈,我只说夫子撰写的礼记,许多地方是写了祭礼、丧礼、冠礼、乡饮酒礼、射礼、聘礼,还有一些篇章写了家庭成员相处之道,可是王制与礼运写了什么?这两章多写了儒家对国家与社会制度的构想,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谓大同。一个良好的制度不仅是要针对国家,也要针对每一个小家,小家好了,才能更好的回报国家。因此有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善天下。”
这一句话将会为慈善会所用,小程喃喃道:“难道它真是制度?”
若是这样讲礼记,就讲通了,这是一种更合理的制度,一个制度不仅有君臣关系与国家关系,还有千千万万个小家的道德与行为准则构成。国家富强,家庭和睦安定,这才构成了真正的大同。也更符合郑朗所说的世界复杂观。
“我是这么认为的,一是夫子乃是指路人,从无到有开创了儒家,何其之难,不亚于盘古开天辟地,但盘古是没有能力创造出万物。太难了。夫子也是,因此一生追求天下大同的道,却来不及完善它。其实不用多,只要再给夫子二十年时间,有可能这些经义将会一一完善。礼说得算是很详细了,只是没有连贯起来阐述。仁义说得多,可远不及礼,因此让董仲舒产生误解,以仁之为言,人也,义之为言,我也。仁之法在爱人不在爱我,义之法正在爱我不在爱人。”
几人皆是微微一笑。郑朗新仁义里讲了很多,也就是自我主义与利他主义,也能勉强地说是一种仁与义,可根本代表不了真正的仁与义。不但郑朗质疑,五人也没有一个人承认董仲舒的那种仁义。
仁就是利他,义就是自我?
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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