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九十章 强横(1/2)
这是第十三卷平天下第一章,也是最后一卷。
蔡襄默默地跟着郑朗向皇宫外走。郑朗对赵祯那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友情,蔡襄张平方他们也算是郑朗的朋友,终淡了一些。知日他们也是,是方化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少年时还有几个好友,地位天壤之别,也不可能存在什么友情了。只有赵祯是,不但有友情,还是那种千古难得的知己。
蔡襄不明白这种感情的,也不会有其他人明白,认为郑朗是忠。
郑朗在前面佝偻着身体,慢慢地走,然而在蔡襄心中,地位却是如此地高大,几乎与泰山样的巍峨,心中叹息道,我朝也不是没有圣贤
直到出了皇宫,他恍惚的心情才清醒过来,上前问道:“行知,朝中有人在争议,有人要按照永定陵规矩建设大行陵墓,有人提出国家经济佶倨,要简朴操办。”
“君谟,你意下如何?”
“我也不知道,先帝仁爱,按永定陵主办大行陵墓也未必不可,但是先帝一生简朴······不过也不是我说的算,”蔡襄自嘲地说。
“皆不说,谁说?别的不说,仅凭陛下四十几年的节约,也足以建设几十座几百座大行陵墓,怎能过份简陋?”
“是啊。”
“君谟,大行陵墓外表要庄严肃穆,但陪葬物一定要简朴,过于奢侈陛下不喜。”郑朗徐徐说道。虽忧伤,他智慧仍在,实际往陵里塞许多珍宝贵玉,只有坏事没有好事,迟早会招来盗墓贼。古代也盗,还是各个强首带着手下公开盗。
蔡襄又说道:“行知·还有一事我不大明白,宰执也多贤臣,为何国家收支越来越不平衡?”
他是君子党,与郑朗关系好·因为以前皆是君子党,与韩琦、欧阳修、富弼关系也不错。温和派嘛,也就是只想多做一些实事,不想争执的那种,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怕惹事生非,不愿意得罪人。
同时蔡襄又是一个良臣,财政隐隐似乎要出大麻烦了·他也想从郑朗这里听到一点答案,再与中书商议,如何将它解决。
这个问题问出来,如郑朗若不是心情不好,会想大笑。
没有笑的心思,平静地问道:“吕夷简是否是良臣?”
“非良臣,乃功臣,”蔡襄正色道。
吕夷简活着的时候·遭到几乎所有正臣的攻击,但时至今日,更多的人反思吕夷简功绩。数月赵祯下葬后·神主被供奉在太庙,国家按制要选文武三四个功臣与神主一道配享神庙。
诏书还没有下,可是两府已经将人选决定下来。第一个就是王曾,其人有德有才有功,正是王曾力挺刘娥与赵祯母子,将权利从丁谓手中收回,功不可没。
武臣当中仅有一人,非是狄青,提起狄青许多大臣心里仍然很不舒服。直到宋神宗时,狄青才真正被还了公道。因此改选另外一个名将·曹玮,是曹彬之子,曹太后的娘家人,当然,也是一员超级名将。还有一个人,非是李迪·非是范仲淹与王曙,也不是后来的庞籍,乃是吕夷简!
大臣仍认为吕夷简德操不合格,郑朗同样这样认为的,不过皆不再忽视吕夷简对国家的功劳。也就是,全部赞成当初郑朗的看法。
“先帝时最有作为的名相前吕夷简,后庞籍,为什么吕夷简与庞籍主政时皆让臣工攻击,说成举世奸雄?”
“行知,并没有多少人攻击你啊。”
“是,我承认攻击我的人少。但樊楼宴时,我说过多少改革策略,实施了几条?之所以让国家财政积余,一是裁兵,不敢裁官,这一条我就不及庞醇之。为什么,一旦裁官或者减少官员赏赐,攻击必多,影响执政。第二条你可知道我为了平衡各方的利益,花了多少精力,甚至不亚于政务。第三条我当时去中书,众望所归,侥幸做得也不错。
第四条,我尽量使各方利益最大化,主动减少反对声音。之所以有积余,裁兵的结果,政令通畅的结果。就是如此,你再想一想,执政四年后,是不是开始有言臣看我不顺眼了?”
“我还是没有听明白。”
“好,简单地说一句,文彦博第一次为首相时,我说他是名相,结果多少大臣攻击他,找他的把柄。可随后二次为首相,为什么没有多少大臣弹劾?还有彦国,还有稚圭。”
司马光也上过一奏,说了国家财政渐渐匮乏的种种原因,仅说对了一半。
后来又上奏弹劾韩琦严重铺张浪费,还是说得不清不楚。
心中担心,老实说,郑朗所做的一切,不但逼得庞籍将老命卖掉,也使几个学生思想在进一步的升华,腹黑有了,真正的忧国忧民也有了。但许久没有看到郑朗。
郑朗病重,崔娴杏儿几个妻妾一起匆匆忙忙地从郑州赶来。原来仅是一个人来的,丁忧期,即便回京城,也不能带着妻妾,终不是古礼。不过病了,不管的,全部回京城了。崔娴能说什么呢,只好将大门一半,世事不问,要么偶尔买几份报纸回来看看。报道了许多事,一些八卦,小说,还有一个让人瞩目的就是五先生之战,源头是郑家庄,却有许多大儒士子卷了进来。其实这渐渐成了儒学的盛事。
一直到郑朗渐渐康复,崔娴才将大门打开,司马光、吕公著一道前来郑家看望郑朗,看着郑朗,二人很是心酸。宽慰许久,司马光才说正事。郑朗早就知道这结果,却不想说。说了也未必起作用,韩琦会听自己的吗?司马光问,郑朗却耐心做了解释。
原因没有郑朗向蔡襄所说的这么简单与模糊,十分复杂。
很多,三冗,兼并严重,用朝廷市恩。但根本所在,还是一条·冗政。
宋朝官员喜欢重叠架空,各个机构分化不明,每一项政令施行下去,若怕得罪人·又没有能力使政令简化,便会产许多浪费。国家财政支出有三样,大头是军费,其次是官员薪与赏赐,最后就是国家各项基础建设,有民用的,官用的·还有救灾赈贫,兴办学堂等等。后者每年也要用掉不少钱,郑朗的几次大手笔不能算,正常情况下一年多者有四千万缗的支出,少者会达到两千多万缗。
政令有能力让它简化了,浪费减少,办一样的事,一年两千万缗足矣。若不能让它简化·坐视官员层层浪费克扣,中饱私囊,奸商参与·以次充好,那么糟糕了,七千万,八千万缗也未必够。
同样的还有军费。
不怕得罪人,又有本事,运向边境的粮草质量好,运输速度还能快,一快就会减少损耗。若是怕得罪人,又想示好,那么一斗粮食运到边境三百文就能变成一千多文·并且还是兵士多不能吃的霉粮陈粮掺沙粮。
官员也是,正常薪水一年仅需一千万缗钱就足以支付,为什么薪水最高时一年能支付四千万缗钱呢?赏赐!如果中书无能,再遇到先帝去世,新皇登基这样的大事,财政会更加败坏。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冗政·能不能将国家经营好,就看中书能不能做到在宋朝如此重叠架空,政令不畅的情况下,还能让政令畅通,节约浪费。不能,无论怎么开源,那怕是一年国家收入两亿缗钱,也不足以支付开支。
司马光与吕公著苦笑,郑朗说得对,可谁能做到呢?
能做到的人如今满头白发,睡在病床上了。
但对郑朗最后一句不相信,国家若真能开源到一年收入两亿缗钱,不会出现亏空吧。不信这个邪!郑朗也不想多讲,不信,再过三年,你们就相信了。
当然,不能说韩琦对老百姓多苛刻,相反,对老百姓不薄,可谁不想对老百姓好?关健国家那个大窟窿怎么办?
“那怎么办?”吕公著始终是一个老好人,急切地问。
司马光眼神已经在跳动。
郑朗道:“晦叔,问君实。”
司马光道:“郑公,我没有那么黑暗。”
打趣地话,又向吕公著解释道:“韩公如今风头无俩,郑公兴趣怏怏,就算郑公进入中书,有韩公掣肘,能不能做好事?不如三四年矣。”
倒让他说对了,三四年无论有没有那个黑洞,赵曙必死无疑,赵顼上位,韩琦相位也要到头了。若来一个查账,再点醒一句,问题根源出在何人身上,韩琦彻底到了爪哇岛。司马光说对了,可不是这个意思,是指三四年下来,国家亏空越来越大,最后若亏上一两亿缗钱,问题大条了,韩琦非下去不可。
那么谁能来力挽狂澜?
郑朗却说道:“非是如此,乃是制度也。”
没有这个黑洞,大家便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其实想弥补还是很容易的,毕竟郑朗几十年小心的经营,替宋朝打下了一个好底子,不用王安石那么急。关健是郑朗几月前对赵祯说的那番话,好的人君再遇到好的贤臣,国家好了,人君能力稍稍不足,宰辅能力再差一点,国家财政马上就差了。或者再遇到蔡京那货色,所有老百姓都会悲催。
真正源头还是制度。
中国从来就没有过制度治国,以法治国,皆是以人治国,以人治制度,以人治法。
但改一改,肯定比不改强得多。
想让大家改,就得让大家看到问题的严重性。
再说深一点,不仅是制度,还有一个道德与想法,如果官员个个能做到俺来做官是为了国家百姓,而不是为了美酒别墅跑车与二奶到七十二奶,还用这么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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