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四(1/2)
进了家门,原小生将二锅头放在厨房,南素琴说要帮忙做饭,周芳莲就毫不客气地“批判”女儿在家里也没有见过这么勤快。兰新叶脸上的面子就更大了,笑的合不拢嘴,一直夸南素琴如何如何地懂事,真是原小生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原小生就一边往外走,一边打趣道:“那我这辈子再好好修炼修炼,下辈子肯定比这辈子还能娶到更好的媳妇。”
这话给南素琴和母亲说当然没关系,周芳莲在场就不太合适了,更何况,按照风俗,两个人连个亲也没有定,更不能说这种话了。果然周芳莲的脸上马上有些愠色,原小生也自知玩笑开的失了口,只好住口。
从厨房出来,正要进客厅,就见赵学东在南振海的对面端坐着,陪着笑脸,听南振海训话。
南振海显然对赵学东的造访并不太感冒,口气沉沉地道:“我说你们这些乡镇干部,真不能让人消停一会,我来看个朋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也要跟来,整天跟监控器一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学东一脸尴尬道:“南县长批评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说着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不春节马上就要结束了吗。我怕过了节,你的工作太忙,就想趁这个机会给你汇报汇报尉南乡的工作情况。”
看来赵学东也刚来没有多长时间,而且是一个人来的,连司机王子凯也没有带,估计临时听村长杨庆林说南振海来了,这才着急忙火赶了过来。
原小生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合适,一方面赵学东见自己在跟前,挨南振海的批,脸上肯定下不来;另一方面,自己在,有些话赵学东就不便开口。更何况他们谈的事情,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给赵学东打招呼,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悄然回了自己的房中。
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间,原小生才南素琴从房中叫了出来,发现赵学东竟然还没有走。不过两个人的谈话气愤已经不是那么紧张了。赵学东详细介绍着尉南乡一年来的工作情况,南振海不时点点头,又问道了马天虎的企业占用红线土地的问题。赵学东就打包票说,这些都是老百姓自愿的,跟乡党委政府的关系其实不是很大,只是从中起到一个调节作用。何况那些旱地、盐碱地本来就没有产量,种什么都没有收成,租赁给永胜钢铁之后,反而将那些土地合理利用了起来,老百姓收入也提高了。把马天虎几乎说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而原小生却非常清楚,为了交通便利,永胜钢铁占用的全是河套水浇地,亩产粮食均能达到1000斤以上。前些年粮食价格偏低,按照一亩地700元补偿,近一两年粮食价格不断上涨的情况下,永胜钢铁却并没有给老百姓加一分钱的租金。因为这件事情,老百姓给乡党委政府反应了很多次,赵学东除了好言宽慰之外,并没有替老百姓找马天虎讨过说法。主要原因还是赵学东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马天虎跟南振海和柴文山的关系,不想得罪人家。至于赵学东有没有从中得到过什么好处,那就谁也说不清楚了。除非纪委能彻底调查一下。然而,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情,就算是县纪委也不会轻易随便乱动。
吃饭的时候,兰新叶当然要留赵学东吃饭。赵学东的眼睛却落在了南振海的身上,显然他也想凑个热闹。另外他今天来见南振海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想通过原家人对他的感谢,让南振海知道:这次参加市里干训班,我虽然没有推荐你闺女,但推荐的也是姑爷,你应该给我记一个功。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想尽快融入到南振海的圈子里,为自己今后的仕途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四十来岁的人,也就是个正科,今后的机会真的不多了,进河水镇肯定是不行了,下一步如果能调整到县里当个局长,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南振海就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那你就留下来吧。大家凑在一块也不容易。”
赵学东马上跟个孩子一样,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竟然和原小生争抢着拉桌椅板凳,准备吃饭的东西。好像坐在那里等吃饭也是一种罪过一样。原小生只好给赵学东打起了下手。
一顿家宴,因为赵学东的加入,让一家人突然变得生分了起来,除了没有影响到兰新叶和周芳莲两个人忙前忙后的张罗和谈笑之外,似乎其他人都处在一种非常被动的局面中。原振东不在官场,并不关心两个人的谈话,但也失去了和南振海叙旧的机会,而原小生和南素琴因为本身是赵学东的下属,从礼节上来讲,是应该表现出对赵学东的尊敬的,可赵学东却要对南振海表示自己的尊敬,捎带着也要表示对原小生和南素琴的爱护,而又不知道如何表现,就变成了反过来的尊重,弄得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原小生和南素琴夹在中间,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午饭总算吃完了,村长杨庆林却跑来了,带着村里的一帮干部,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东西,说是给南县长带一些土特产,其实并不是土特产,都是一早上跑到县城买回来的。南振海的目光就落在了赵学东的身上。
本来肯定是赵学东一手安排的,却要上前道:“南县长,这都是老百姓的一片诚意,您就收下吧。谁让您对咱平南村的老百姓有恩情呢。”话就含蓄地说到了南振海给平南村打井的事情上。
南振海却摆了摆手,没有让赵学东继续说下去。当年就是因为打井的事儿,他和原振东闹下了矛盾。打井的时候,县里过来检查,南振海就陪同县领导吃了一顿饭,却正好让原振东看见了,回去一说,老百姓马上吵的沸沸扬扬,又粗略核实了一下打井的账目,发现竟然少了一百多元。
十九年前的一百多元,在农村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老百姓不干了,说南振海贪污挪用打井款挥霍浪费。原振东当时也是年轻气盛,带着村里一帮老百姓就把南振海告到了县委。县委派人下来调查,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而是乡党委政府把这笔钱挪做了他用,但因为数目不大,也不好给老百姓交代,就做了不了了之的处理,还把告状的原振东拘押了两天。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既然南振海作为一个副县长,能放下架子来拜访,原振东也就一笑泯千仇了。
本来正月初六乡政府就该正式上班了,可是从正月初六一直到正月十四,这个年旮旯里,也没什么工作可做。初六报到了一下,稀稀拉拉地到下午才到齐,又打了一个“放假不放人”幌子,各自回家待了几天了。
直到正月初十,因为全乡要闹社火,乡镇干部又集中了起来,闹腾了两天,召开全乡新一届农村两委主干大会,分派任务,搭建观礼台,拉节目单,准备解说词,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这两天弄出来,总之全乡上下忙的一塌糊涂,直到正月十三晚上才算把一切准备就绪。乡镇干部也不能回家,晚上就在食堂里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又隆重的聚会。
正月十四一大早,天蒙蒙亮,陈永年就把睡意朦胧的机关干部全部叫起来,喊到院子里集中在一起,赵学东免不了要训上几句话,说一说此次社火活动的重要性和注意事项,李清水安排了具体工作。
到八点多,村里的社火队伍就陆陆续续开进了尉南街,按照行进路线,从东头进,一路表演,观礼台集中表演十分钟左右,然后从西头退出。
二十八个行政村,各具特色,锣鼓、花鼓、高跷、大车鼓、二鬼摔跤、武术表演,新上任的村长头一次参与乡里的集体活动,自然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一方面为了在乡镇领导面前表现,另一方也不能说没有示威的成分在里面。
随着经济大潮的澎湃气势,似乎集体活动也变成一种奢侈,乡里已经有好多年没闹过社火了,偶尔闹一次社会,街上早就堆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目的并不是为了看社火,就是为凑这份热闹。
街上小吃摊自然红火的不得了,手忙脚乱,又乐的心里像灌了蜂蜜一样,饼子夹肉、糖葫芦、烤地瓜、瓜子仁、水果摊……全都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买东西的只恨自己不能变成八臂哪吒,一边收钱,一边招呼客人。钱在口袋里都溢出来了,也不觉得,只是一个劲儿地往里面塞,胸前的挎包里鼓鼓囊囊的,都快要涨破了。
为了收买人心,乡政府还在主观礼台的旁边另外搭建了一个老年人观礼台,上面摆上了水果、点心、瓜子、糖块,让那些上了年岁的人坐在上面,边看边吃。可毕竟上了年岁的人已经吃不动了,就把糖块、水果往口袋里装,带回去给孙子吃。不一会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桌子上的吃食全部纳入了囊中,就缩着手露出稀稀拉拉的几颗门牙,对下面的表演评头论足:这个节目好久没有看过了,虽然也是过去的样子,表演的技术却不怎么样,那个节目是新鲜玩意,过去没见过,恐怕是新花样。
赵学东坐在主席台上也是春风得意,满面*光,一直微笑着看着台下的群众。什么是力量,这就是力量,什么是凝聚力,这就是切切实实的凝聚力——能把老百姓聚集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凝聚力。
解说员的角色,除了南素琴之外,也没有人能承担的起了。南素琴的普通话并不是特别标准,人却长的漂亮,穿了一件鹅绒色的掐腰小羽绒服,又把波浪卷发总起来,梳了一个马尾辫摔在脑后,一条牛仔裤把两条秀美的长腿包裹起来,更显得亭亭玉立了,拿着话筒不时给大家解释:“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xx村方队,xx村,在支村两委的带领下,特别是新一届两委班子上台之后,经济有了xx发展,社会有了xx进步,取得了xx成绩。”加上天生的表演的材料,一脸的微笑,几乎能跟中央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相媲美了。
原小生却甘愿担当起了保卫的角色,和乡镇派出所的一杆民警,来回巡逻,防止有人搞恶意破坏。当然,除了几个半大的年轻人,不时向小姑娘们发出一阵唏嘘之外,也没有那个敢真的搅乱。秩序倒是异常的良好。没多会功夫,原小生和一杆民警也觉得无所事事,开始加入了对各村表演的评头论足之中。
唯一让人觉得不美气的就是天公有些不作美,不时会飘起一阵阵雪花,不过也掩饰在了人山人海的热闹当中了,似乎已经被人们忽视了一样。
本来说好了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南振海要来来观礼的,可是县里临时召开常委会,来不了了,打发副县长常归田过来给赵学东撑面子。同样是副县长,不是县委常委,概念上就有了质的区别。赵学东只是客气了一番,也没当回事,竟然连讲话都没有安排。常归田自然知道自己值几个钱,不会跟赵学东计较,心里却别扭的要死。硬撑着到社火结束。倒是南素琴一句一个常叔把常归田叫的心里挺舒服。
表演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多钟,二十八个行政村才算正式表演结束,看热闹的人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天空中已经起风了,而且伴随着零星的雪花,刚刚有了一些春意的天气,再次回到了寒冬腊月的景象,表演一结束,大家便作鸟兽散,几乎是在转眼间,整个一条尉南街上几乎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只留下了满地的各色果皮和花花绿绿的塑料袋。
不过这一切并影响不到乡政府在金盛饭店的庆功宴。加上村里的干部,一共百八十号人,把金盛饭店挤的满满当当的,赵学东、付颖等一些乡镇领导陪常归田在包间就坐,其他人一律安排在了大厅。
这是办公室主任陈永年最活跃的时候,跑前跑后,忙里忙外,指挥着大家就坐,又指派原小生给各桌分酒、分饮料、散烟,只是在口气上比以前客气的多了,总要在说话之前加上“麻烦”两个字,比如说:小生,麻烦你把酒给大家分一下,一个桌子上一瓶。
放下原小生跟南素琴的关系不说,就是从市干训班出来,起码也要比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高一个级别,更何况干训班出来的人,到底走到哪一步,现在还很难说。他就更加不敢造次了。只是干活的人手实在太少,不得已而为之。
有了村干部的参加,气氛就不一样了,吆五喝六的,猜拳行令,菜还没有上来,早就有几桌子把桌子上的白酒干掉了,却不敢大声吆喝上酒,就跑到陈永年跟前,嬉皮笑脸地道:“陈主任,能不能再给弄瓶酒?”他们不在乎钱,一瓶酒能值几个钱,却也不能直接找女老板要,更不能自己付钱。今天是乡政府请客,规矩和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留足的。不管是新当选的村长,还是老村长,对于这一点都有一个非常统一而明确的认识。
村民自治,当然也不是放羊式的完全自治,村干部要想这一届干的消停,干出点成绩,离开乡党委、政府,你还是根本做不到的。这也是一种国情吧。
根据市委党校的通知要求,正月十九早上九点,各县参加干训班的同志全部在市委党校集中报到。而乡镇上是正月十七就正式上班,还有两天的时间,原小生不想给别人留下一个“走了点狗屎运就嚣张”的话柄,一大早,就跟过去一样,骑着单车来到乡政府,首先将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了一遍,又特意给陈永年泡了一杯茶水,将刘红梅的水杯里倒上开水,又加了两颗胖大海。
当这一切做完之后,陈永年和刘红梅也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看了一圈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又端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杯,脸上就露出了一丝难以表达的浮光。似乎在他们心里,原小生也算是一个乡镇领导了吧。这样给他们服务,似乎让他们感觉受之有愧。
陈永年滋润地喝了两口茶,不自然地问道:“小生,什么时候走啊?”这句话问的有些没话找话,又夹杂了一点巴结成分。因为县里转发到乡镇上的市委党校文件,赵学东让原小生看了之后,就交给了陈永年保管。陈永年拿着那份文件之后,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遍,似乎不相信这么好的机会能落到原小生一样。他不会不知道原小生什么时候走。
原小生自然地笑了笑道:“后天报到。”说完,也觉得干巴巴的,应该给陈永年说点什么,要不然显得自己是在陈永年跟前故意显摆一样,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陈永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也不知道要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意图。刘红梅却眉开眼笑地接茬道:“小生,培训完了还回咱尉南乡来,我可等你当了领导给我调两级工资呢。”说着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原小生也跟着笑了一下,才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给刘红梅说过这样的话,心想这不是没影的事儿吗,即便是我提成副科,给你调两级工资哪儿就那么容易了,也不能把话说的太满了,谦虚道:“培训完了也不一定就能提干,主要还是去学习。”
说着话,原小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了一下,竟然是马悦打过来的,心里忽然就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觉,关键是跟南素琴的办公室离的实在太近了,斜对门就是。万一让南素琴听见了肯定不好,就挂了电话,对陈永年和刘红梅笑了笑跑到机关大院去打电话了。
重新拨过去,响了半天,马悦才接起来,开口就是一种幽怨的口气道:“我把检察院的工作辞了。”
这本来跟原小生没有什么关系,可毕竟是三年的同窗,也不能完全说对马悦一点感觉也没有,心里就有些放不下,可又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问道:“你不是干的好好的吗,干嘛要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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