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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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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三

uā妖镇被大雪覆盖住,视野内外白茫茫,脚落下去即是深坑。大雪吞没了平常日子的叫卖声,喊“磨剪子磨菜刀”的尖声没了;下午四点或早晨六点叫卖“纯卤水豆腐”的沙哑嗓子没了;整天骂娘的野孩子没了;他们都被厚重的大雪包裹住,这是uā妖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uā大全身披着雪uā,黑边眼镜镜片给连雪带霜地糊住,他深一脚浅一脚按着先前的记忆来到月红酒店,站在那里看一会儿,横看竖看不像他的家。他刚要离开,看清坐在台阶上身着羊皮袄的uā铁匠。uā铁匠不管ūn夏秋冬,闷得慌就坐在月红酒店的台阶上吧嗒烟。冬天屁股底下坐个羊皮垫子,天冷得刮脸,他居然做个一尺多深的泥盆笼火取暖,为这uā二气得一周没跟他说话,有碍观瞻不说,还影响到酒店生意。uā二拿这个老爹没办法,只好偷偷让保安出来劝说。赶上uā铁匠顺心眼,保安会顺利完成任务。uā铁匠人一离开,保安立刻收走泥盆,但没敢扔掉,打算老头子啥时用啥时拿出来。保安的确有先见之明,冬天的夜晚漫长,uā铁匠思念uā大睡不着觉,电视里播放的节目,uā铁匠反感至极,净播放些光身子lù膀子的玩意,uā铁匠朝电视机呸地吐了口,嘴里嘟囔着“驴鳖下界,啥玩意都现世”,拎了烟袋走出室内。外面天寒地冻,他便去旮旯找泥盆,准备生火取暖。保安一直■着他,见他东找西找,马上把泥盆拿给他,还帮他生了火。没uā总的命令,保安不好擅自做主撵回uā铁匠。

uā大看上去和上大学那阵没什么分别,人很正常,说话依然文绉绉,不像uā二那样直呼uā铁匠“爹”,而是叫uā铁匠“父亲”。一声响喝的“父亲”叫过来,uā铁匠抬起头,满脑子皱纹形成曲里拐弯的眼睛睁了又觑觑了又睁,才看清两米开外的uā大,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虚胖iǎ子是儿子uā大。uā大要是回来,医院得通知家属,uā二也得把uā大出院的消息告诉他,眼前的iǎ子一定是和uā大长相贴近的店客,可这iǎ子为啥管自己叫爹,莫非认错了人?uā铁匠掀了屁股,靠前仔细辨认起uā大来,uā大的瘦脸变成胖脸,已经很难看出从前标准的长脸形,只是一双眼睛还存在柔和的光泽,这柔和的光泽朝向uā铁匠抒情地笑了笑,几年前uā大就是带这种抒情微笑去京都上学的,uā铁匠一把拉过uā大,鼻涕眼泪一起涌出:

大,我的儿啊,爹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这几年你让爹想得好苦哇……”

uā铁匠哽咽着,uā大也哭了,随后父子俩拥抱住。有人回头回脑地看这对父子,不知这对父子为啥抱头痛哭;有人干脆停下脚步站在uā铁匠、uā大对面认真看起来,似乎在看一场入眼剧目。围观的人由三两个增到十几个,uā大理智地和uā铁匠分开。uā铁匠这才注意到围观的人,从腰间拔出烟袋,一抡当、一顿脚,哄散围观的人。uā铁匠引领uā大一先一后进了月红酒店,uā大四下巡视几眼房间,室内装潢很漂亮,唯一不足点是屋子某个角给烟熏黄。室内温度很高,uā大有些不适应,脱下身上皱皱巴巴的羽绒服出破了的衣。uā铁匠这才注意到uā大的穿戴,咋,你二弟都没去看过你?这iǎ子敢这么对待亲兄弟,看我不ōu死他。uā大知道“二弟”是指uā二,可是身在病中的日子,哪里认得清谁是二弟。uā大还是一脸抒情的笑,看看这,mōmō那,厚诚地说出心里话。

“听医生讲生病那会儿,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呢,即便二弟来看我,我也难以认清。”

“那你回来他也得接你去不是?兔崽子有了点钱就忘记亲兄弟,我这就去找他iǎ子算账去。”

uā大愣神工夫,uā铁匠一屁股撅达出去。

uā二开完会,坐进奔驰,一溜烟返回月红酒店。其实镇委会距月红酒店不是很远,步行只需五分钟,uā二太mí恋奔驰,之前那种虚荣又原样照搬出来。本来奔驰照直线开下去,眨眼工夫即能抵达月红酒店,uā二便左拐右拐横穿竖越半iǎ时。一路上,他从反光镜里看到路人羡慕的眼神,心里那个骄傲和舒坦简直没法形容。他有些轻浮地吹起口哨,新近太多的顺利得他说话走路都在飘,走路脑袋歪向一旁硬邦邦地耍派,说话语气由原来的憨直变得油腔滑调,经常学说省城男人的吹牛话,一口一个“没问题”或者“好说”,他有时问自己马王爷几只眼呢

车子快到月红酒店,被uā铁匠拦住,uā二只好停下车。uā铁匠眼内瞪出愤怒,uā二以为月红酒店服务iǎ姐招待客人时的媚态给他撞见,暗下作了打算,准备在镇子里挑拣一个好地界重建家园,把uā铁匠接过去,省得他整天看服务iǎ姐不顺眼,动不动跟人家吵嘴、骂人家是*子。uā二笑津津迎过去,问他爹啥事这么jī动。uā铁匠没管人在大街上,一撇子扇了uā二的耳光。uā二全部的感觉是脸上麻辣,uā铁匠那长了厚厚老趼的手ōu在人脸上,好比牛皮鞭ōu在脸上。uā二疼得跳了下脚,捂着脸左右看了眼,发现有人往这面看,他有些生气,朝uā铁匠吼说,爹你这是干什么,有事不会回家说?

“回家说便宜了你,你还知道没面子?”

uā二横冲到车旁,uā铁匠见状,知道uā二想逃开,急跨越一步,拿出烟袋锅子照准uā二没来得及坐进车里的屁股打过去。uā二“哎哟”一声喊叫,随后从车里出来,再次吼了uā铁匠,我咋了?不管咋说你儿子也是身挂两职的人,在大街上追打像话吗?uā铁匠被儿子的怒吼震慑住,如刀锋的喉结咕噜几下反相讥说,uā二,不是爹不给你面子,我问你,你为啥不去接你哥?你哥病好了,你又为啥不告诉我,他一个人要饭uā子样回到uā妖镇,你脸上就有光?就不怕别人笑话了?

uā铁匠提到uā大,uā二如梦方醒,前些日子医院打来电话,说uā大已经恢复健康,要家里来人接他回去,uā二满口应承下。那段时间是他新官上任烧三把火的时候,他忙完东又去忙西,忙来忙去就把uā大的事忙忘,尤其在摆平金福一事上uā了不少时间。自从他上任镇长以来,金福经常带领一伙人下馆子,uā二清楚金福是在拉人脉,稍有疏忽,他可能全盘皆输。金福当副镇长这些年,底下jiā了不少虾兵蟹将。虾兵蟹将都是镇委会喽啰,隐藏在uā二看不见的角落,成了透明人。uā二的一举一动都没跑过他们的眼线。这些充当透明人的喽啰见了uā二点头又哈腰,暗地里一双双yīn毒的眼睛始终恶狠狠盯着uā二,一旦uā二有什么把柄给他们抓住,uā二的镇长很难做下去。有人发现uāūn桃和uā二走得很近,如获至宝地把这个消息传递给金福。金福眼珠子转来转去,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这算个鸟消息,人家一个镇长,一个副镇长,又都是孤家寡人,就是住在一块,我们能拿他们咋样?告密者接下来神秘地说桃有事没事往uā二的镇长室跑,没准是单相思,要是单相思,也没多长ǐng头。金福听了,yīn毒地笑了笑,要是uāūn桃丢下面子又没得到uā二青睐,下出戏就是uāūn桃由天使变成魔鬼桃任刁蛮在镇子里出了名,要不是背了这样的坏名声,凭她如uā似yù的长相,早就出了嫁。

uā二想到uā大出院的事,拍了脑子:

“爹呀,这事怪我太忙给忘了,我这就去省城的医院。”

uā二有了明确表态,uā铁匠的气也消一半,烟袋重新别在腰间,一连气地咳嗽几声,脸上现出半拉笑,告诉uā二uā大自个回了家。uā二听了心里一惊,这uā大咋这么有本事,吃了近四年的镇静类人肯定虚弱得不成样子,咋能这么利落地回来。路费不用说,是医院退给他的医疗费。这几年来,他虽说没去医院探望uā大,钱方面还是很到位,只要医院打来电话,钱当天就汇过去。uā二不再说什么,一抬手,把毫无准备的uā铁匠拽上车,车子闪电样向前跑去。uā铁匠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轿车,感觉上有些发晕,他嘴和手都动了起来,嘴说“快停下”,手东晃西晃地来回抓挠,身子一忽哈前一忽仰后,像是醉汉在耍酒疯。车子很稳,uā铁匠出这番情态,完全是心里胆怯所致。uā二斜眼瞅了下uā铁匠,觉得这个老爹是既可爱又可气。可爱的是净整新奇玩意,大雪天坐冰冷的台阶烤泥火盆;见到袒背的服务iǎ姐吐人家口水;可气的是,无论啥档子事他都爱管,人家外地客人携带nv子住店,他看到对方老成得像他一样,又看nv子年轻得跟闺nv似的,他觉得哪块儿有些不对劲,提拎着烟袋闯入人家的客房。赶上nv的出去买东西没关,他一大步跨进去。男客是广东人,来uā妖镇主要是观山上明清两朝的观音庙,观音庙设置在巍然耸立的山顶部,路途奇险,uā妖镇里的人不是赶庙会都懒得去那里。那座观音庙除了设置在高处且庙体是金身,里面还有个一百多岁的老尼姑,除此,再没什么观瞻人天生犯贱,越是不着边的事,越是心里痒痒。

进来个陌生老汉,男客皱下眉头,问uā铁匠找谁,uā铁匠居然不卑不亢地说找他。男客莫名其妙地望了他,用广东普通话说,找我干吗啦?uā铁匠对答如流,干吗?你说干吗?老天巴地咋还拐那么年轻的nv人,你也不怕遭报应?你做人家爷爷都差不多,要脸不要?广东客人明白了,眼前这个老汉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但他不怕,nv人是他包*的大学生,如今社会流行这个,有钱啥都能买来,也不算犯法。他气囊囊找到服务台,要求见酒店负责人,说他要退房,说酒店里有个疯子ā扰他。uā二及时赶到现场,一见到uā铁匠脸红脖子粗地和人家理论,说人家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得jīng光,顿时明白咋回事。他这个总看人不顺眼的爹又在惹是生非,他得好言相劝,必要时可以将计就计要保安以疯子名义拉他出去。广东客人是个有钱的主,住一晚可以和总统套房媲美的房间要两千,够两个普通店员一个月的薪水,这样的客人uā二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放弃,uā二点头哈腰一阵解释,说那个疯老头,他会好生教训,说他要是再敢来闹,他就把他送进派出所。好说歹说,广东客人才消一腔怨气。

uā二果然命令保安连推带搡推出uā铁匠,uā铁匠一边声嘶力竭地喊,一边用烟袋锅子敲打保安的头,嘴里还放话说,再推我,我要我儿子休了你。保安任凭uā铁匠怎样恐吓,就是不松手,脑袋几乎给uā铁匠的烟袋锅子敲打得到处是包。

uā铁匠善于搅和越来越勤,每天睁开眼睛去饭厅吃了早饭,就这观观那望望,中午、晚上客人多,每个包间几乎都有歌声飞进飞出,那歌声有的婉转、有的高亢、有的发直、有的跑调,不管啥样子的歌声,uā铁匠都觉得闹得慌,没当年在铁匠铺打铁时有节奏的叮当声好听。他趁包间旁的服务员没注意,一溜烟打开一个包间。包间里全是男的,他放心地关上包间退出去,里面的人抻脖子唱“马儿你慢些走”,这歌声如雷贯耳,uā铁匠觉得那是在骂他,他**了个巴子的,竟敢骂老子是马,愤怒之下,他一脚踢开房朝那个抻脖子喊歌的客人吼道,你爹是叫驴,要不咋生出你这么个iǎ叫驴?

几个唱歌的是镇办工厂的工人,晚上闲极无聊出来时间,要不叼了烟卷满镇子■nv人,要不干脆蹲在路边用石头块下棋,每场五钱,赢家到最后会双手ā兜,或者把衣服搭在肩上吹了口哨满足地离去;输家经常是骂着娘离开;兜里有了钱就学大城市人的样子逛酒店吃喝一顿,哪怕有人家里断了炊也全然不在乎,只要高兴痛快几个iǎ时,回到家会向家人撒谎说刚发的工资被几个偷了。这些人基本上没啥素质,被uā铁匠一骂,上来浑劲,抻脖子唱歌的工人往茶几上一摔麦克风,横愣着眼握了拳头奔向uā铁匠。uā铁匠虽说上了年纪,但不服输,也握了拳头准备出击。那人的眼睛更加横愣,嘴里飞快地出击,老王八蛋活腻了是不是?方圆十里八村打听下我是谁再握你那屌拳头不迟。说着一拳抡出去,uā铁匠躲闪过去,那拳重重落在框上,手被震得麻酥酥,那人甩了甩手,没等再次出击,脸上热辣辣地被ōu了一掌。那一掌很重,似乎挂钩被打错位,那人顾不得还击,捂了脸跑出去。其他几个见状,互相使了眼一齐向uā铁匠扑去。整个局面成了一锅粥,uā铁匠被几个不算壮实但年轻的iǎ伙子压在身底下,那架势像练柔道一样,他们死死压住他,他憋得脸红脖子粗,一只手ōu空伸地支撑翻了身,一拳砸过去,一个iǎ子“哎哟”一声捂住鼻子,血水顺流而下。其他几个一看慌了神,想胖揍一顿uā铁匠,又没力气回击,他们的力气全都用在死死压住uā铁匠。uā二赶来时,场面得一塌糊涂,uā铁匠被压在几个年轻人的身底下,身上没伤,几个年轻人中有两个受了重伤。他向保安使了眼把场面制造得更加保安拽开他们,uā铁匠得以翻身。uā二趁机轰撵他们,说他们再不离开,他就要报警,说他们来酒店闹事,打伤年愈古稀的老人,说老人瘫在地上动不得,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要控告他们。几个年轻人忘记申辩,听到“控告”两字,屁滚流地逃出包间。

那些荒唐镜头在uā二眼前晃来晃去,uā二咧开嘴巴笑了笑,uā铁匠那边开了腔:

“咋,老爹被你调理得东歪西歪当乐子啊?打iǎ你就心眼歪,就不赶你哥厚道,哼,停下你这驴日玩意,我要下去,坐这驴日玩意指不定啥时屁股长疖子。”

uā二没答理uā铁匠,一任他叨叨咕咕。车子停在月红酒店前,几个服务生迎过来为uā二打开车把骂骂咧咧的uā铁匠搀扶下车。见到uā大,uā二没拥抱、没惊讶,眼内放出平淡的光。相比之下,uā大见了uā二却一脸抒情地迎上去,叫了句“二弟”,uā二“哦”了句,问uā大啥时回来的,uā大说刚进家没多会儿。哥俩再无话可说,准确说是uā二无话可说。原先那个英俊uā大没了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肿脸,那张肿脸挤对得眼睛iǎ了几成。uā二心里ōu动下,不知是辛酸当年月凤的死还是惆怅现在uā大的变化,一耸肩捂住脸坐在uā铁匠的上半晌没动。等他手从脸上撤下,眼圈里储满红丝。uā铁匠吧嗒几口烟,瞥了眼uā二,又瞥了眼uā大说:

“咱这一家人总算团圆,这往后啊,你们哥俩得拧成一股绳过日子,别老想那些没影的事,踏实地活人。uā大,赶紧跟学校联系上,返校把书念完。uā二,你也别老想着做官挣钱,赶明陪你哥去京都大学安顿下,另外买些糖果给学校的先生,让他们也吃个喜,uā大的病能好利索不易。”

uā二低头半晌不语,uā铁匠急了:

“咋,为你哥做这点事都抱屈?”

“哎呀,爹,你老对外面的事啥都不懂,别瞎心好不好,我哥一连病几年,也没人去学校续休假,人家学校咋还能保留他学籍?”

“啥,没给你哥续病假?为啥啊?”uā铁匠几乎蹦起来,指着uā二一通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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