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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0027章 昔尘赦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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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兄”一语既出,“方兄”登时一怔,此时却见楼头端坐的一条大汉站起身来,径自来至这桌最后一个座位坐下,一双隐现碧色的隼目只是随便扫了“方兄”一眼,之后便牢牢盯在了“蓉儿”身上。

“方兄”见状立刻便醒悟此人的身份,满心惊诧间只听“蓉儿”娇声沥沥的道:“这位朋友不知该如何称呼,尚老板能否为奴家引荐?”

“尚兄”正待答话,那最后落座的大汉却已哈哈一笑道:“山野村夫名号不值一提,蓉儿小姐唤我‘老宫’便是。”

“方兄”闻言登时沉下脸色,反倒“蓉儿”不以为忤,只是轻笑着道:“哦?看来阁下想当奴家的‘老公’是么?”

“老宫”仍是直勾勾的盯着她,满面激赏的道:“蓉儿小姐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还如此冰雪聪明,‘老宫’我现在可是愈发喜欢你了。”

此人身上自有一派狂放桀骜之气,竟让“蓉儿”也禁不住心生异样,“方兄”在旁觑得分明,不忿之下提高声音道:

“尚兄、宫兄,想必你们两位早就盯上了我和小姐,所以今天才在这儿守株待兔吧?”“尚兄”干笑一声道:“方兄太谦虚了,似你这般狡猾多诈,该叫做狐狸才更合适,咱们哪敢把你当成兔子呢?”

“老宫”却哂然道:“事情还得分开说,这位方兄一向胆小如鼠、畏缩怕事,恐怕连兔子都比不得。如果没有咱们这些老兄弟从旁帮衬,他恐怕真会呆头呆脑的撞死在树上,让旁人捡了现成便宜那。”

他二位一搭一唱说得顺口,“方兄”却更气得七窍生烟,咬着牙斩钉截铁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二位既然本钱雄厚,大可联手再去豪赌一把,但兄弟我是决不参与的!”

“尚兄”摇头一笑道:“方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这场赌局咱们已经是胜券在握,赌本自然越大越好。即便方兄自己不想发财,可总得为蓉儿小姐的未来多做些打算吧?”

“方兄”听他又来挑拨离间,顿时只觉头疼不已,此时只听“老宫”也帮腔道:“尚兄说得好啊,方兄毕竟黄土都埋半截了,发不发财也没什么打紧,可蓉儿小姐正当妙龄,难道非要跟他潦倒下去?”

“方兄”招架不住,只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蓉儿”。“蓉儿”略一沉吟,终是嫣然一笑道:“两位老板既然如此热心,那咱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两位,奴家在此先敬你们一杯。”

她说罢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尚兄”和“老宫”相视一笑,也各自满饮一杯,“方兄”却是无声一叹,下意识的掰断了手中那双竹筷。

忠武镇东的岳氏祖宅荒弃至今已近十载,但半月之前忽然传出风声,言道本镇首富娄宝锡娄大善人终于打通上下关节,将荒宅纳入自己名下,并且欲图除旧布新,广纳声色以娱大众。

风声不胫而走,镇中百姓一时议论纷纷,孰料今日午后娄大善人紧急邀齐本镇三老,于岳氏祖宅大门外郑重声明,所谓“除旧布新”之说纯属子虚乌有,任何人等若再敢造谣诽谤,娄大善人必不轻饶。

事态急转直下,委实令人大跌眼镜,尤其娄大善人今日竟还痛陈肺腑、声泪俱下,不遗余力赞颂岳氏一门忠烈孝悌,最后更加痛下诅咒,言道今后若还有谁敢觊觎岳氏祖宅,必定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难得一见娄大善人如此善言善行,围观百姓亦不免奔走相告,直把个荒凉已久的岳氏祖宅外挤得门庭若市,恍似重现十年前的德仪荣光。

直至红日西垂,嗓音已哑、几近虚脱的娄大善人方打道回府,而围观百姓也逐渐散去,岳氏祖宅外依旧是惯常的门可罗雀,只不过为众人多提供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已是深夜时分,一条熟悉的人影缓步踱进久违的门庭,穿过前院和两道月洞门,方来到后花园之中,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住,凄怆的目光里微现错愕,正望向面前那幢绣楼。

弦月高挑,星辰晦暗,本该杳无人迹的绣楼,却赫见暖阁之中灯火通明,一条端坐读书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之上,乍看之下竟令人生出隔世之感。

恍惚只是一瞬,脸色却转冷凝——日间方才杀鸡儆猴,晚上便有贼徒胆敢顶风作案,这岂非“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能的紧了紧背后的琢玉魔刀,岳啸川疾步来至绣楼之前,方待径直推门而入,转念间却只是食指轻叩,接着沉声道:“内中可是主人,在下有事拜访。”

门内传来一声轻咦,随即便听一人满含欣喜的道:“来的是岳兄吗?哈……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说话间门扉顿启,但见一人笑脸相迎,敢情正是今日新结识的那位尹啸风。岳啸川暗暗点头,当下不动声色的道:“原来是尹先生,不知尹先生夤夜来此何为?”

尹啸风尴尬一笑道:“岳兄莫要误会,在下可不是梁上君子,只不过因为囊中羞涩,所以只能暂时鸠占鹊巢了。”

岳啸川正自哑然,尹啸风已殷勤的将他让进屋内,同时试探着道:“岳兄你呢?莫非是只顾着行侠仗义,没留神错过了宿头,这才也来到岳氏祖宅栖身?”

岳啸川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大致如此吧,想那岳氏一门忠烈,应当不会怪罪你我僭越之过。”尹啸风讪笑着道:“不错不错,总之是咱们有缘,不如在下这便去沽几角酒来,请岳兄你喝一杯?”

岳啸川摆摆手道:“不必了,尹先生既然囊中羞涩,在下怎好再让你破费。”尹啸风脸上一红,正待出言解释,岳啸川却已截口道:“对了,怎么只有尹先生一人,令妹呢?”

尹啸风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小妹今天玩得太疯,刚吃过晚饭便哈欠连天,早早上楼休息去了,唉……毕竟还是小孩子呀。”岳啸川嗯了一声,觑目间淡淡的道:

“尹先生挑灯夜读,不知是哪家经典?”尹啸风先是一愣,接着讪讪的道:“岳兄太抬举在下了,在下不过是个假道士,混口饭吃而已,哪会有什么心思读书呢?”

说话间径自袖中取出一部绢册,递给岳啸川道:“岳兄你看,这多半便是岳家的族谱了吧?原来这岳家还是大宋忠武鄂王的后人,那可真是满门忠烈啊。”

岳啸川接过那绢册,默默来至桌边坐下,低头翻阅片刻方轻叹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岳家能兴盛这许多年,也算得上祖宗庇佑、福泽绵长了。”

尹啸风在他对面坐下,点头附和着道:“说得也是,其实岳家这支自上三代开始便人丁单薄,官也越做越小。到了这位岳讳子骞老先生,犯事牵连被削职为民也就罢了,膝下居然连半个男丁都没有。”

“所幸他那位独生女儿人才出众,招赘到这位岳讳世泽先生作乘龙快婿。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原来这‘世泽’二字竟应了谶语,当真是劫数使然、令人徒呼奈何啊。”

他这厢兀自长吁短叹,岳啸川却不禁皱眉道:“尹先生深夜秉烛,便是为了看这族谱吗?”尹啸风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单看这族谱毕竟有些无聊,可若结合这些天听来的掌故,那便有趣多了。”

“比如岳兄你看这族谱上最后一位岳讳霄霆老兄,这位老兄可了不得,七岁考到秀才功名,十二岁便中了这洛阳府的解元公,方圆百里皆称之为神童啊。”

他这厢正满腔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不料岳啸川却只是冷冷一哂道:“神童又如何,一旦斧钺加身便唯有引颈就戮,既不能保护自己又不能保护他人,分明就是废材。”尹啸风呆了一呆,不禁苦笑着道:

“是啊……好比在下年已弱冠,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明明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却还想跟岳兄你这样的大侠一样打抱不平。结果不仅不能成事,反而还连累小妹受苦,在下……可当真是废材啊。”

岳啸川不意会引出他这番话来,当即一正色道:“尹先生切莫误会,在下绝没有影射先生的意思,方才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尹啸风倒是乐观得很,立刻一扫先前那怨妇姿态,转而热情洋溢的道:

“在下就知道岳兄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人,咳……岳兄你看,咱们名字里都有一个啸字,这是不是难得的缘分?”

“另外你名字里还有一个川字,川者流水也,在下名字里却有一个风字,那咱们两人相合不就是风生水起、大吉大利吗?”岳啸川只觉哭笑不得,片刻方违心的道:“尹先生好口才,在下衷心佩服。”

他这一夸奖,尹啸风可更得意了,打蛇随棍上的道:“知我者岳兄也~在下可不是只有这点本事而已。想我尹啸风,虽然四书五经读不进去,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但其他杂书却也读了五……七八车。”

“所以若说到什么三教九流、八卦术数、权谋机变、医卜星相,在下虽然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至少都还有拿得出手的货色……”

眼见这位仁兄口若悬河,大有洪水泛滥的趋势,岳啸川当机立断的道:“尹先生游戏江湖、深藏不露,的确是位难得一见的高人,在下真心已经了解了。”

尹啸风勉强咽下满腹辞藻,颇见无奈的摇摇头道:“岳兄啊,虽然你嘴上说得好像是在恭维在下,可心里却全不是那回事吧?”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尹先生这是哪里话,倘若你和凰儿小姑娘果然没有真才实学,那又怎么敢随便招惹这镇上的地头蛇呢?”

尹啸风得意一笑,游目四顾间压低声音道:“所以说知我者岳兄啊,在下这便露一手绝活儿给岳兄看看。咳……在下观岳兄气色,似乎是有伤病缠身,而且至少已经困扰你半月有余,不知可是如此?”

岳啸川倒真是吃了一惊,沉吟间只听尹啸风志得意满的道:“看来在下是说对了吧?哈……岳兄也不必太过紧张,在下绝对没有恶意,而且在下还有十足的把握,能令岳兄康复如初。”

岳啸川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加上毕竟艺高人胆大,索性便坦然道:“那么依尹先生所见,在下这伤病是何来历?”

尹啸风哈哈一笑道:“岳兄这是在考校在下了,常言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在下也不用什么望闻问切,张口便能道破岳兄此伤之由来——岳兄你定是被那千年魑魅附身了!”

不理会险些石化的岳啸川,他接着又慷慨激昂的道:“岳兄别看在下只是个假道士,可这捉鬼降魔的本事却是货真价实的,今夜我便为岳兄尽展所能,定要降服你身上这只千年魑魅!”

他说罢便自桌上的一只蓝布包袱里捡出一堆物事,竟果真是些黄符、朱砂、镇魂铃、锁妖圈之类的法器。岳啸川看得啼笑皆非,无奈叹口气道:“尹先生且慢,在下并非……”

尹啸风却不为所动,一边摆放法器还一边摇头晃脑的道:“岳兄不必客套,虽说这法术颇耗元神,但为了能够医好岳兄,在下绝对义不容辞,嗯……刚买的桃木剑哪儿去了?”

他这厢举着灯烛找来找去,却偏偏找不到最重要的法器桃木剑,岳啸川倒是正中下怀,便干咳一声道:“多承尹先生关照,只不过晚间寻物不便,索性待明日早起再说如何?”

尹啸风满脸都是尴尬之色,忽然间一拍脑门,苦笑连连的道:“是了,定是小妹这淘气包跟在下捣蛋,那个……岳兄你且稍待,在下去去便回。”

他说罢便疾步往楼上而去,岳啸川方待劝阻,但转念间又忍了下来。不一刻只听凰儿娇脆的声音自楼上传来道:“……不给不给就不给,阿兄你要再硬抢,我可就折断了哦。”

紧接着又听尹啸风气急败坏的声音道:“小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阿兄要办的可是正事,不是跟你开玩笑!”凰儿愈发得意,好整以暇的道:“就是这样才好,不然怎么能拿得住你?”

尹啸风无奈瘪声道:“……怕了你啦,到底怎么样才肯把剑还我,岳兄还在下面等着呢。”凰儿不以为意的道:“我才管不着什么岳兄哩,除非阿兄你告诉我窑子是什么地方,否则这破剑决不还你。”

岳啸川听得大为愣怔,尹啸风更加直欲撞墙,可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片刻之后便见他阴沉着脸,手里握着一口朱漆桃木剑,大踏步走下楼来。

岳啸川正打算替他松口气,孰料此时却赫见一条娇小身影也紧跟着跑了下来,一边跑还一边带着哭腔道:“阿兄你卑鄙无耻、以大欺小!当心我告诉阿嫂去!”

凰儿身上的衣裙倒还算齐整,秀发却全然披在肩后,脚上也没有穿鞋,竟然就这样赤着双足跑下楼来。尹啸风几欲崩溃,急忙上前挡住她的身子,勉强和声道:

“小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这种打扮抛头露面,那什么的意思阿兄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凰儿却不依的道:“不行!现在就得告诉我,不然我就跟阿嫂告状,说你又跟其他漂亮女孩子搭讪了。”

尹啸风欲哭无泪,强作镇定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是什么人你阿嫂最清楚,告黑状又有什么用……”眼看这对活宝兄妹夹缠不清,岳啸川终究也也没法坐视,沉吟间扬声道:

“凰儿小姑娘,那窑子……便是专门关押女子的大牢,是最为下作龌龊的地方。”凰儿立刻自尹啸风肋下探出头来,一脸惊讶的道:“大牢?岳老兄你说的是真的么?”

尹啸风急忙又挡住她,连声附和着道:“那自然是真的,女孩子要是被关进窑子里啊,那整日价都要给人严刑拷打,运气好的呢就砍手砍脚,运气不好的还要杀头呢。”

凰儿唬了一跳,面色发白的道:“真的这么可怕呀?难怪今天听到那伙儿太保说起窑子,阿兄你就大动肝火。”尹啸风赶忙正色道:“知道可怕就好,以后千万别再随便乱说这两个字,记住了没有?”

凰儿想是心有余悸,难得乖巧的嗯了一声,接着又探出头来,对着岳啸川眨眨眼道:“那个……多谢岳老兄,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就算你不欠人家的了。”

岳啸川不禁莞尔道:“那便多谢小姑娘宽宏大量了。”凰儿吐舌一笑,尹啸风又在她耳边劝说了几句,终于哄得这位娇纵小妹重新回到楼上安寝。

好容易将桃木剑归位,看看法器已经齐备,尹啸风却是红着脸道:“咳……岳兄见谅,小妹年纪还小,难免有些不懂事,请岳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岳啸川微颔首道:

“尹先生言重了,令妹天真烂漫,不失赤子情怀,着实令人欣羡。”尹啸风如释重负,挠挠头干笑着道:“是是是……毕竟是小孩子嘛,岳兄你心地光明,抱一抱看一看也没什么,不算占她的便宜。”

岳啸川正自一滞,尹啸风已摆摆手道:“总之先不提她了,咱们办正事要紧,在下这便为岳兄驱除那千年魑魅,让岳兄再不受那侵元蚀阳之害。”

岳啸川本来并未在意,但听到最后一句却不由得暗自动容,当下一皱眉道:“哦?尹先生莫非是指那……那只千年魑魅,正在侵蚀在下的真元?”

尹啸风胸有成竹的道:“那是肯定的,只不过岳兄你身上这只魑魅已经修炼千年,竟然把自己伪装的圣洁无比,连守护岳兄自身的丁甲神将也被它瞒过,所以才导致邪恶猖獗而久病不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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