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旧时月(八)(1/2)
重生殡仪馆屋里暖气开得很足,暖烘烘空气中漂浮着阳光的香甜气息,让人昏昏欲睡。何忆难得没有去赶尸,百无聊赖地靠在床边望着窗外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被厚实毛衣裹得严严实实,舒适得大脑几乎放弃思考。
依然是粟娅淘汰后的衣服,衣袖过长,只露出枯瘦苍白的指尖,食指绕着线头打转却舍不得拽下。身后房门轻轻嘎达一声,风也趁机作乱钻入,何忆不满地皱眉,上午应该没有什么事,偏偏还有人打扰难得的好心情。
懒洋洋偏头,入眼却不是惯常的洁白。眯眼集中注意力,熟悉的面孔惊得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会是他。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蜷起身子,扯了被子捂紧,仿佛软体动物不堪一击的防御。从骨子里蔓延而出的冷意将周身席卷,牙齿因打颤轻微磕碰。
她在害怕。
这样僵持的气氛似乎持续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站在门口的人影依旧为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为什么会害怕呢,这明明是她熟悉的人。
垂眸在下唇狠咬,随腥甜血味溢出理智一点点回巢。对,这是自己很熟悉的人。强迫自己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话,一直一直重复。这是很重要的人。眼前突然黑了下来,抬眼正撞入他深蓝色瞳孔,温柔得令人怀念不已。
但是为什么她还在抖?恐惧根深蒂固,理智早已无法与之抗衡。他落在发顶的手依旧温热,抚摸过脸颊时仍是轻柔。耳边他的声音也没有变化,我来接你了,我带你走。
你看多可笑,他曾经说他带她又时把她扔进了这里,然后他现在又在说这句。他总是有这样的能力,把谎言说得如此真诚。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好。
“我会带你走的,带你离开这里。”他似乎是这样说,眼神中不加掩饰的焦急和快要淌出来的温柔何忆至今都记得清楚。
关于这一切她真的快要记不起来了。铁青色的天,雨丝劈头盖脸砸下,不留丝毫情面。目之所及尽是灰青和鲜红:破碎的肢体躺在血泊中,天和地面被雨揉成一片的青灰色。殷红不断向四处扩散,宛如盛开中的妖艳花朵。
周围乱哄哄的声音倒灌入耳膜,浪潮般不断击打几乎崩溃的神经。诧异,后怕,惋惜,同情,和许许多多她叫不上名字的情绪混杂,冲击着不堪一击的神经。
最后只体会到愤怒。当如此复杂又肤浅的情绪混杂,留下的就只有无处发泄的愤怒。
那人手臂死死地箍住何忆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挣不开。“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
他在她耳边失神般一直一直重复,直到警笛声刺破耳膜,直到她浑身瘫软,直到眼前变成一片洁白。“我带你走。”这仿佛是他唯一习得的魔咒。
眼前从青灰变成殷红,最后是一片雪白。刺痛人眼的洁白。消毒水的气味中掺杂了不知名的药味,舌尖划过唇角舔舐到醒甜的血液。
机器规律的响声和身边人压着嗓子焦虑的对话悉数灌入耳膜
在这杂乱的声音中她听到什么人执拗的话,一遍遍重复。手被紧紧攥在他被冷汗打湿的手心,三只手是一样的冰凉。她感觉到了那个人在抖,但他一直重复着那句魔咒。“我会带你走的。”在她的世界震耳欲聋。占据我所有感官。
她闭上眼,白光还是执着地刺破薄薄的眼皮在视网膜投射出一片血红。
你能带我去哪儿呢,离开这一片血红,离开满目疮痍的地方吗。
但是你还能去哪儿呢。这是规定好的宿命,自始而终都不得逃离。
可能只有深厚而包容的暮意才能惹起人心底的情绪,可这么深厚又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一直酝酿,斟酌开口的方式,最后只是发酵出卑微的酸腐气息,陌生而又无力,想要吐露的心声被长久的缄默吞并,在这个虫鸣声声的夜暗自回响。有点深闷的钝痛自心尖蔓延至喉底,略苦。
何忆又睡了几乎一整天,渴睡得要命,疲惫而昏沉。整个人松垮疲软,厌倦打不起精神。她知道对他而言,作为一个熟悉的人,应该是活跃而精力充沛的,才能使他保持足够的新鲜感,维持他极易容易厌倦的情绪冲动。
他所喜爱的是永不止息的变化和难以捉摸,以及破解谜题中的好奇。可她呢,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他所有的好奇和原本就开始逐渐变得寡淡的爱情,变得一文不值。至少是对他而言。
所以长达七个月的疗养院中,表面上名为休息静养的软禁不是毫无道理。这足以表达出他心中的厌烦,他想让她离开。
今晚没有月亮,星光也暗淡,一股莫名其妙的雾气笼罩了视野所见,阴森又诡谲,不知隐藏了多少膻腥的杀意,何忆很清楚这样耗下去没有意义。
她知道,如果彻底离开他的世界,连最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这条卑贱的命想要苟延残喘,也只能回到他所亲手创造的那个泥潭,然后跳下去,义无反顾。那可能是我后半生躲不开的劫难。
她曾那么厌恶那个深渊,如今却不得不投身而入。这世界是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堆,而她在其中灰飞烟灭。
那人也未尝不是痛苦的,
夜风卷起落叶,重生殡仪馆里,粟娅叽咕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何忆揣了手机,选了个舒适但不雅观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手机敲着手机,开始一盘新的游戏,为了防止听见粟娅磨人耳朵的声儿,轻轻插了耳机,音量调高了些。耳里循环音乐,脑子里浮了些以前的记忆,是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进入组织,跟着花婆婆的时候的事儿了。
没有家人的她,跟着没有血缘关系的无双姑娘活着,他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勉勉强强还能吃上点饭。
唯一的收入方式,是一起乞讨,爷爷好像也没有家人,他她当家人照顾我,她也得拿他当家人。我们永远是家人。
有一段时间条件很差,没有拿到多少钱,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我当时不明白生离死别这些字眼的意思,我一直认为那些人都会陪着我永远。每次这么说着,他总是说我傻,轻轻拍我后脑勺,“我要是能活这么久,身体还硬朗着,我哪还用得着这么穷。”冬天很冷,风声像野兽,头一回这么害怕,这个冬天,雪下的第一天,爷爷体温散去了。
爷爷离开后几天,没有了食物不知道该去哪里,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胃里总是一阵恶心,用力呕了一阵,嘴里有条状的东西,脑子也糊涂了,想着也没吃面条,我嚼去,嚼不动了。用手指往嘴里塞,扒拉出来,乍一看是几条虫吓到了。我没见过这种东西,以前有说肚子里有蛔虫,这是什么,蛔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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