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乍见之欢（十一）（1/2）

天已经连阴了三个月了。

三足金乌每日恹恹地在天空中转上不到一个时辰就又飞回隅谷，再不愿给中州大地带来一丝光与热。

螭吻此时正站在崦嵫山的蒙水边，思索此时叫出金乌是否失礼这个问题，还未等他得到答案，一个清亮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我说老鸟，这次来找你的小哥很好看呢！”接着，他就被人抱着腿举了起来。孰湖抬头看向被自己举起的少年时，三足金乌的光芒正缓缓透出水面。光芒中少年的脸精致温和，眉眼间的一丝惊异也煞是好看。少年恼羞成怒地一句轻声呵斥，竟让孰湖再听不到金乌的怒吼，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初见的少年。几万年来，她的心还从未像现在跳的这般快。

韩生是个落魄秀才，自上元节巧遇一位名门闺秀后，回去辗转反侧，思慕不已，情不自禁下，便请了媒人上门说亲，却被冷嘲热讽扫地出门。

本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事，但自那以后，韩生变成了整个县城的笑话，秀才不堪受辱，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县城。

颠肺流离的韩生，随着商船途径崦嵫山时，忽然之间天地变色，海啸忽至。

等韩生醒过来时，只见一位不似凡人的美貌的姑娘，含笑看着他，“你坐的船被海怪吃了，那些人也被吃了，是我救了你。”

崦嵫山上霞光万丈，万兽伏地恭迎。

代见立在云头看着东方，犹记昨日鴞急忙忙赶来同她说。

东极青华大帝坐下童子要降头坐骑，来的正是这崦嵫山，耳提面命要她赶紧离开避避风头。

就算她修成兽仙寻常仙人驭不得她，但来的是大帝童子，若是被选上了定是逃不了要被驱使。

泽更河横贯南北，此处河上甚是凄凉，竟连一艘渡船都没有。

恰巧有人急着过河。

代见艰苦修行修得仙身就是不想驮伏他人，悠闲坐在岸礁上不为所动。

那人蹙眉看着对岸又回身望了眼漫漫来时路，紧了紧包袱生生跳下了河要游过去。

无边的江河，怎是个凡人能游的过的，她早做了救人性命的准备。

代见看他游到中途没了力气，随后就是一道和风将他刮到了对岸离河最近的村舍。

海浪翻腾，一个女子在礁石上发抖。卷曲棕发散在礁石上，一张脸苍白如纸，叫人怜惜。

她是只孰湖，今日出海游玩。怎料遇上了暴雨，她灵力微薄，不敌风雨，拼命攀上这礁石，方才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她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姑娘为何独自在礁石上？”

孰湖被这少年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去，看见一个渔夫打扮的少年。想来就是他在说话了。

没等孰湖回答，那少年便自顾自地说道：“你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呢。我叫范枚，你先到我家去养伤？”

孰湖自然不会拒绝。

“我叫孰湖。”

“好名字。”

孰湖看少年蹦跳着，自己竟也有了笑意。范枚似乎永远那么天真，不染尘间俗志。

他家并不富裕，甚至有些贫穷。范枚把自己的床让给她，说是要照顾女子。

为表示感谢，孰湖从身上折下了一片赤羽，赠予范枚。范枚接过那片鲜红似血的翎羽，又惊又喜。他跑了出去，次日凌晨才回来。虽然疲惫不堪，但眸中的喜悦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范枚告诉孰湖，他把那片赤羽献给了公主，公主重赏了他。接着，他又向孰湖恳求，恳求她再给他一些赤羽。

孰湖虽然不愿，但还是忍着剧痛折下了几片翎羽，并制成首饰，送给了范枚。

范枚将首饰献给了公主。公主说，若是他能献上一件嫁衣，就嫁了。

范枚知道，制作一件嫁衣需要多少那样的赤羽，而孰湖又有多少赤羽。但他眼中已经只剩近在咫尺的荣贵。

孰湖凝视着少年已经不再清澈的眸子，深深地叹息。若是将所有赤羽用于制作嫁衣，她就再也无法回家。只是，她无法拒绝。

范枚抱着她，在她耳边吐息：“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当晚，孰湖折下了所有的赤羽。剜骨之痛非常人可忍，冷汗不断从她额上滚落。

范枚请了镇上最好的织娘，连夜赶出了一件红艳如血的嫁衣，又匆匆忙忙赶往皇都。

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孰湖在等，一直等到皇都传来消息，说大皇女招了个渔夫当驸马。

孰湖坐在范枚的小石屋里，孑然一身。

其实她的伤早已痊愈，只是贪恋着范枚的温暖，才以养伤为由留在这。

范枚不会再回来了。

离范枚与公主的婚日没几天了，孰湖却收到了范枚的来信。信中说，天子知道了这些赤羽来历，要她在成亲那天作为二人的坐骑。

当孰湖出现在皇宫前时，范枚并不惊讶。他知道孰湖一定会来的。

大婚之日，公主一身嫁衣鲜红，裙上翎羽轻摇，格外艳媚。孰湖化为兽形，只是一对羽翼已经折断。范枚和公主骑着它，说不尽的风光。

“阿枚，我怎觉得这异兽眸中有水雾？”

“不过一畜生罢了，公主怕是看花了眼。”

夜幕落下时，孰湖偷偷跑到了皇宫中。她附身将范枚轻轻抱起，在其额上烙下一吻。

孰湖独自坐在她和范枚初遇的那块礁石上，看着自己从足尖到发梢渐渐僵硬，与身下礁石化为一体，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孰湖一生只背一人，若是那人负了她，就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

最为无私的爱，却往往以悲剧收场。

本当是日行一善，却见那人顶着紧的包袱渐渐下沉，无奈送佛到西吧。

代见来到屋舍，窗户开着，里面一位清丽女子正在照顾浑身湿漉的他。

他迷糊中摸着胸前腰间空落落的竟一下子惊醒了。

代见来时看过包袱里就一卷写满惠王罪状的竹简。

绿依抬着手给他擦拭脸上水珠，见他醒了不知作何反应就这么四目相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