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经年不朽（7）（1/2）

徘徊回到鲜山时，鹅毛大雪刚停。

浑身疼，深入骨髓的疼。这是徘徊在犭多即背上醒后的唯一感受。

犭多即还是幼年期，驮着她劫法场、上鲜山已是不易，又为防追兵，跑的气喘吁吁。

一动手便疼得龇牙咧嘴，徘徊闲闲的想，这比当初掉到蔷薇丛里疼多了。

抚上犭多即的头，“小即，你再跑颠的我浑身疼。”感觉到身下幼兽慢下来，徘徊本想拍拍它的头表示安慰，倘若真有追兵，由不得他们一幼一伤安全走出法场，更遑论回鲜山。然再次抬手时，却又疼晕过去。

鲜血从指尖滑落，掉在雪地上画上片片梅花。“姑娘可好？”一个温润的声音惊地徘徊抬起头，颈后的蔷薇刺又碰得扎入半分，徘徊欲哭无泪，“公子以后出门还请带眼睛。”

徘徊斜靠杻树，瞠目结舌地看着蔷薇刺划下的深浅伤口，经修长的手指抚过竟恢复如初。

“既与犭多即伴生，怎不一把火烧了那丛蔷薇？”男子衔一抹笑意抬头看着徘徊，“在下白泽，神兽之一。”

鲜山少有人来，也从未有人这么温柔待她，徘徊不由得有些窘迫地挪开视线，低低道，“我叫徘徊。”

“徘徊，徘徊花”白泽喃喃重复，折一支红蔷薇插在她的云鬓上，“很是适合。”

彼时徘徊懵懵懂懂，不知白泽是说名字适合还是花适合，只觉他温柔的笑容，胜过身后娇艳欲滴的蔷薇花海。

此后鲜山常见一白一红一幼兽，笑声染红满山蔷薇。

时人间流传，鲜山其阳多金，其阴多铁。遂帝君下令，炸石开山，拿金取铁，以补军需。

徘徊按按眼底淡青，鲜山多金多铁确为事实，然人类来此开山取物，伤害了不少生灵。奈何白泽曾说，神兽不可插手人类事宜与伤害他们。再叹口气，要是他在就好了。

突然，徘徊心脏一阵绞痛。她与小即伴生，定是出事才会如此。

待发现小即时，它被几个着军装的人用铁链拴住朝不同方向勒着，一条漂亮的红色尾巴被生生绞断，已是奄奄一息。徘徊双目变得赤红，脑子一片混沌。

待清醒过来时，周遭一片火海，而那个似领军的人物，正被她日思夜想的人化作原型衔在嘴里。白泽放下他，口吐人言，“他有帝命，徘徊，你不能伤他。”

闻言徘徊轻笑，“所以我的小即就任由他伤了？我的鲜山就任由他炸了？”瞥一眼天际，徘徊眼睛变得凌厉，一道火焰匹练射出，瞬间绞下了不及反映的白泽的尾巴。在拼尽浑身法力为小即续上尾巴后，徘徊惨然一笑，毫不抵抗地被从天际赶来的惩戒使劈晕。

徘徊悠悠转醒，拍拍正舔舐她伤口的小即。“他既是白泽，又常与我亲近，少不得与我连坐。打伤他便免去了守护不力与纵我行凶两大罪名。更何况，”徘徊摸了摸小即雪白的尾巴，“小即你断了尾是真的要死了啊。”

徘徊温柔笑望着急急赶来的白泽，周身开始燃烧起来。雪夜中红光温暖令不少飞蛾扑火，“白泽，你之于我，就像这火于飞蛾。”

因为喜欢你啊，所以奋不顾身。

谭新已一月不曾回家了。

夷姬在家中等了许久，始终未见他踪影，便撑了伞去赌坊寻他。

细遮盖巷尾街头，她行于闹市烟火，沾染一身潮气，最终在如意赌坊里找见了谭新。

彼时谭新已赌红了眼。

他歪身坐于赌桌边，一壁吊儿郎当翘起一条腿，一壁探头往桌面去看，而他眼内红丝遍布，掌中钱袋紧攥，十成十赌徒模样。

夷姬挤开人群，扫他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从前风流倜傥俊俏多姿，现在一看，蓬头垢面粗鄙难言，哪有半分鲜亮体面样子？

她再不忍看他，偏过头：“婆母无钱买药，昨日撑不住去了……”

谭新完全没听见，他反而觉得夷姬碍眼，手臂一伸一展，大力将她推到一边。

夷姬正要再言，已闻谭新骂骂咧咧声音：“晦气！如何又输了！给你！再来再来！”然后银锭落到桌面，一众赌徒大声呼喝，骰盅又摇起来。

哗啦哗啦——

夷姬灰蒙蒙的心裂开一条缝，不免想起那时初遇。

时值五月，初夏将至，蔷薇未绽。

她躲于一丛蔷薇花后，与年轻的谭新初见。

他是上山寻仙问药的孝子，她则是山林异兽犭多即。

很多年后，夷姬始终记得那时情形。

他殷殷相求：“家中母亲重病不治，我却不肯放弃，久闻鲜山多异草奇花，万望姑娘相帮。”

这只不过寻常事，于夷姬而言是举手之劳，对谭新却是救命之恩。

一月后，他又兴冲冲来访：“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望姑娘给我个机会。”

他不知她是异兽犭多即，而夷姬却真的动了凡心。

山中小妖纷纷劝她：“人妖殊途，他终归不是良配。”

她怎会听他？又哪有功夫听他？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他的妻，纵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现在看来，他果真不是什么良配。贪心有余，忘恩负义。

夷姬后知后觉，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

赌坊外淅淅沥沥的雨更急，她折身要走，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谭新却在此时发出一声巨大怒吼。他显然连番失利，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人自桌边弹起，茫然四顾后急切地朝夷姬走过来。

脚步踉跄，他几乎跌入她怀。

夷姬后退一步，抬头看他。

谭新伸一只手，怒言：“银子！快给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