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虎视龙蟠(1/2)
吴令禾紧握外甥双肩,用力忍泪,双唇微颤,却仍然没有勇气说出来。
当晚住在安平县的馆驿,吴令禾率领的两千牙门军,和护送家眷的虎贲军,将馆驿各处岗哨安排好,吴令禾和万峰一起喝了一顿酒,谈论了一下当前形势。
万峰喝得有点多,吴令禾又是奕六韩的大舅哥,万峰便没了顾忌,言谈间隐隐透露出“慕氏已衰,该退位让贤”的话外之音。
吴令禾未置可否,闷闷地喝酒。
两人散了之后,各自巡视手下士兵岗位,吴令禾经过内院,正堂的家宴也刚散,霏霏带着两个儿子、一群丫鬟婆子,穿过廊道往自己住的院落走。
在薛夫人之后的是浅浅,带着循哥儿、一群丫鬟婆子,也往自己住的院落走。
浅浅走路的姿势,永远是那样曼妙多姿,即使徐娘半老,然而她那姿态妖娆的背影,比大多数妙龄少女更加倾城绝艳。
就连不好女色的吴令禾,也多看了两眼,才将目光移向外甥叶循。
“舅舅!”叶循正要进房,意外地看见吴令禾从廊道走来。
“循哥儿。”吴令禾深呼吸,走上前。
叶循正要叫个侍女来煮茶,吴令禾摆手止住,将门扇合拢,落栓。
叶循眉头微皱,心底缓缓升起疑云。
令禾让叶循在对面坐下,深吸一口气,将令姬之死的前后始末,说给叶循听。
外面又飘起了雪花,风雪呼啸,雪花像千万片树叶,簌簌地打在窗棂上,也打在循哥儿的心上。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寒潭深处,冰冷刺骨的潭水从四面八方将他淹没,淹没至顶,无法呼吸。
他大口地呼吸着,需求着空气。
“循哥儿!循哥儿!”
仿佛有人在喊他,可是他听不见,有人向他走过来,可是他也看不见,所有感觉都消失了,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循哥儿!”吴令禾心痛如绞,上前扶住外甥,不断呼唤,“循哥儿你听舅舅说,你父王也是没办法,牺牲了那么多士兵,眼看就要攻破城门,你母亲却阻挠大军,哭喊着让你父王退兵。
若你父王不射杀她,大军是不敢强行攻城的。毕竟城头上绑着的是主帅的女人,就算主帅强令攻城,士兵们也会有所顾忌。
当时那种情况下,哪怕稍有迟疑,慕焕就可以赢得时间,从里面修补城门。那就会牺牲更多士兵的性命……”
镇守徐州十年、常年在南境作战的吴令禾,其实是理解奕六韩的。
但是理解,不等于认同,被射死的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最疼爱的妹妹。
奕六韩跟他说,是令姬用眼神求他射死她。
令禾根本不信,心里暗骂:无耻的藉口,谁信!
妹妹,如果真是你用眼神求他射的,你就托梦告诉我。
可是每次梦境里见到妹妹,她都在哭,哭她所嫁非人,哭她死得冤,被自己的夫君亲手射杀。
“循哥儿……”
见叶循终于慢慢地恢复神智、空洞的眼里有了一点光、呼吸也逐渐平稳,令禾松了一口气。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眼泪滚下令禾清瘦的面颊,他搂住外甥的肩膀,哽咽道。
然而,叶循从头到尾没有流泪。
他早就不流泪了,好多年不曾流过眼泪。
很小的时候,他每次哭,浅浅都会说:“别管他,男子汉动辄哭,长大还有什么出息。”
他只比大哥小一个月,只比三弟大半岁,三兄弟其实年岁相当。
那时他们都是小孩,大哥、三弟也会因为摔跤而哭,也会因为练武被打疼了而哭。
但他们的母亲从来不说这种话。
起初奶娘还会偷偷告诉父王,浅浅对孩子不好,可是每次父王听了,都会不问是非地一味维护浅浅。
……
“循哥儿怎么又咳嗽了,不是有好转吗?”
“苏夫人让他出去玩雪,我劝过,可是夫人不听。”
“行了,不怪浅浅。”父亲不耐烦地打断奶娘,“是这孩子体质太弱!哪有男孩子这样娇气的,我像他这么小的时候,穷得没衣服穿,大冬天还要在风雪里帮阿娘圈羊!”
……
不管什么时候,永远是我的错……
父王的爱妾永远是对的。
循哥儿突然想起,刚才吃饭时,王妃、薛夫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我母亲,被父亲亲手射杀!
他们都在同情我,因为我的生母在父亲心中,连最卑贱的奴婢都不如。
如果是王妃,如果是薛夫人、苏夫人,父亲会毫不犹豫地射出那一箭吗……
“我没事,舅舅。我知道父王是迫不得已的。”叶循突然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抬起眼睛。
烛光忽明忽暗,映得他的眼眸光影明灭。
令禾似乎看见循哥儿眼底,闪过一抹血光。待他细看,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烛火的倒影在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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