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阿部稽的选择(1)(2/2)
这时,他看见一封火漆封着的书信,火漆上盖的是晋王府的印章。
他心中一跳,叶振伦从不给他写家书,有什么指示都是以公文的方式,盖的是尚书台的丞相专用章,不可能盖王府的私章。
他双手微颤地拆开,是一张洒着金粉的淡粉色花笺,熟悉的娟秀字体宛如她本人般婉约秀丽。
她在信中并未问他为何不辞而别,只是说到衡儿吐奶好多了,说到令姬的儿子可以翻身抬头了,说到修鱼带着一个孩子住回王府里。修鱼说那是阿部稽麾下为国捐躯的亲兵留下的遗孤。还说阿部稽把阮湘带走了,又说了名将长孙雍投奔到青鸟麾下。
信是在他出征几天后就写的,到他手里时已经一个多月了。
信尾有一句:盼回音。妻:湄。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她如梅花般清冷的容颜,以及出征前夕她被自己在床笫间彻底征服的艳媚之态。
然而玛吉那番话也同时回响在耳畔,让他的恨意再次飙升起来,咬牙切齿地将信纸撕得粉碎:“我不会给你回信的,毒妇!”
这时优美婉转的歌声从寝帐传来: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歌声清婉缠绵,同时又空灵悠扬,宛如一场绵绵春雨洗净灵魂,让他整个人都温柔了——是浅浅在唱歌。
正想起身进入内帐和浅浅好好亲热一番,忽然有亲兵来报,前锋张矮虎遇到一队抢劫粮草的疏勒杂胡军,将其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张矮虎拷打了几个俘虏,从他们嘴里得到了一些军情,将这几个俘虏送过来了。
奕六韩忙让亲兵把俘虏带来亲自审问,得知芒东在洧阳围城一个多月,粮草已经告罄,除了在周围到处抢劫粮草,还派人到左律王的中路军去要粮草。
奕六韩眉峰一敛,把于阗叫来,“你亲自跑一趟宁州,找到阿部稽的中军,告诉他疏勒左律王会送一批粮草到肃州这边给芒东。”
这次阿部稽率军走中路,主要的敌人是疏勒左律王。疏勒部在可汗之下有左律王和右律王,左右律王之下是左骨利侯和右骨利侯,另外还有左大将和右大将。
这次疏勒人入侵,由左律王负责中路,主要目标是宁州的治所定远。
宁州比较富庶,北部是草原,有北梁两个大的军马场,被安德出卖给疏勒人了。
南部是沃野千里,农田绵延,所以左律王的任务是抢劫这一带的粮食,然后从武弘往西南和芒东会师,争取把肃州和宁州连成一片。
于阗渡过宁河,往宁州南部给阿部稽送讯的时候,阿部稽带着中军已经到达宁州的桑泉郡。
他进入郡城之后,安排完大军的驻扎,就带了一支轻骑往来路去接阮湘。
阮湘已怀孕将近七个月,肚子奇大,孕身沉重,只能乘车跟着辎重营走。
驰出桑泉郡不远,忽见前方丘陵间有一彪血糊糊的人马疾驰而来,一个个头盔歪斜,浑身浴血,为首将领滚下马鞍,扑跪在地,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哭嚎道,“都督,阮夫人的马车被一支疏勒军队劫走了!”
阿部稽脑中嗡的一下,几乎栽下马去,他紧紧抓着缰绳,瞠目喝问,“往哪边走的?”
“往黄獐山那边走的!”
“随我追上去!”阿部稽暴吼一声,一提马缰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那个满身血污的将领连忙跃上马背带路,阿部稽身后的八百轻骑纷纷纵马跟上,消失在起伏连绵的丘垄间。
疯狂地策马狂奔了大约百里地,终于隐约看见前方黄尘滚滚,有一支大队伍在疾行。
阿部稽观察了一下地势,右边是连绵不绝的山林,迅速对手下兵士传达了军令:“阿时烈,你带五百骑分成两队一直往前冲,追上前方队伍,从两侧包抄或者切入斩断纵队!——剩余三百骑跟我从山林包抄过去!”
阿部稽一提缰绳,率先带马奔上了山坡,沿山道往前疾驰,他很快就追上了敌军,几乎与山下疾驰的敌军同时奔驰,眼睛紧紧锁定敌军队伍最前面的那乘紫帷香车。
这时山下的敌人也发现了阿部稽等人,领头的人狂吼起来。
阿部稽反手抽箭,双腿夹紧马腹,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弯弓搭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发出吼叫的敌军首领射去。
那首领的吼叫声还未停歇就被势若惊雷的一箭射穿了喉咙,身子往后飞起,重重摔下了奔驰的马匹。
阿部稽收起弓箭,发出一声暴吼,拔出狼锋刀顺着树林的边缘风驰电掣般疾冲而下。
在他身后,三百轻骑一路狂吼着从山坡冲下去,仿佛一条黑色长鞭凌空甩了下来,将山下的敌军队伍生生撕裂成几段。
这时敌军侧后方也起了骚动,原来是阿部稽最开始派去追击的五百骑,他们分成两列纵队包抄追击,逆着敌人的方向一边从侧面贴近射程,一边搭弓引箭朝措手不及的敌军放箭。
漫天乱飞的箭矢发出刺耳的呼啸,接着是箭矢入体的“嗤嗤”声,哀嚎四起,人仰马翻,血雨飞溅。
随着三列纵队从各个方向越来越接近敌军,他们拔出武器开始近身厮杀。
只有那些射术奇佳的骑士仍在周边飞马往来,连连开弓疾射。
敌军的长队已经被切成了无数截,阿部稽的轻骑将他们分割开来,一截截包围剿杀,四周到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厮杀声,兵器撞击声……
阿部稽在漫天血雨中带马直冲那乘紫帷香车,手里弯刀扫落大片敌军,带起一蓬蓬鲜血。
用力一夹马腹,流星?一声长嘶腾空而起,将数名敌军生生踩在蹄下,阿部稽在高高扬起的马背上看见紫帷香车的车辕处飘起一角长裙。
接着是阮湘巨大的肚子,她整个人被一个雄壮大汉勒在怀里,一把长刀架在她的脖颈,淡蓝色的眼睛闪烁着阴险邪恶的笑意。
“安德,是你?”阿部稽脱口惊呼,额头青筋暴突。
“阿部稽,我都投降疏勒人了,你怎么还在为梁国人卖命?咱们草原上打来打去,都是自家毡包里的事。
咱们喝马奶酒,在马背上长大的才是同一个种族。他们耕田种地的汉人,都是羊圈里的羔羊。
从来只有狼吃羊,没有听说过狼看羊。看羊圈的,那是狗!
阿部稽,你是愿意做汉人的狗,还是愿意回草原来做一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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