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双凤翔天(2/2)
她两手优雅地抚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下颌微昂,步态优雅,旁若无人地从他的窗外经过。
仪门上的士兵们见了她,齐齐地行了军礼,严阵以待。为首的队长,对她一抱拳,躬身道,“三少夫人。”
“好,辛苦侯队长。”她微微颔首,姿态高贵优雅,神情亲切中不乏威严。
奕六韩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真的长高了好多。
那一排排黑衣墨甲的卫士,齐刷刷地朝两边分开,她仪态万方的身影,慢慢地融进一片铁甲寒光中,然后他们又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地合拢,整齐的靴子擦地声和兵器撞击声,都透出一种无形的威严肃穆来,鹰扬虎行地簇拥着她昂然离去。
“这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怀着我的娃,趾高气扬地,是要去哪里?”
奕六韩被苏葭湄气得肺都要炸了,从窗边落回床榻,气急败坏地问令姬,“她啥时候有这么大的排场了?”
这时银屏把煎好的药端上来,令姬接过瓷碗,亲自服侍奕六韩喝药,抿嘴笑道,“咱们府里现在可是王府规格了,府里的主子出行都可以有私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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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琉璃宫灯一盏盏照进去,却照不透黛青云母屏风之后,那森严隔绝的天地。
混含药味的特制熏香,清苦绵长,从内殿渺渺飘散出来。
当朝晋王叶振伦手按重剑,龙行虎步地步入女儿的寝宫。
叶太后挣扎着从凤座起身,却被叶振伦一把按住肩头:“繁炽,不必多礼。”
叶振伦挑了个离叶太后最近的位子,一撩玄色蟒袍的下摆正襟危坐在梨花木圈椅上,“你身子可好些了?”
“现在好多了。”叶太后长睫微垂,在宫灯暗影下投下叵测的光影。
“繁炽,你还是多养息,朝政的事,父兄皆能为你分忧,你就放心交给我们。为父自会尽力辅政,殚精竭虑以报皇室。”叶振伦清了清嗓子道。
叶太后嘴角噙一抹冷嘲的笑,心想,父亲,你也太心急了吧?这就要大权独揽,把我踢开了?
叶振伦见叶太后不答,继续问道,“你要如何处置你三弟?”
凤冠上的璎珞流苏轻拂,遮挡住了叶太后明晦变化的神情。
许久,叶太后轻声曼语道:“近日,我收到一封联名的密折,认为三弟谋害龙胎,罪不可赦,按律流放三千里。”
“异想天开!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叶振伦的儿子怎么能被流放到千里荒蛮之地!你也该好好整治这帮不懂规矩的奴才!”叶振伦神色震怒异常,但眼底却精光暗敛。
“父亲,先别发怒,这封密折就在我手里,先看看再说……”
一封黄绫奏章被递到叶振伦面前,叶振伦眼也没抬,直接将折子掷了出去。
“父亲!”叶太后一时震惊,脸色煞白,红唇颤抖,汗湿重衣。
“繁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借三郎要挟本王。本王是你可以要挟的吗,你是我的女儿,除了我给你的,其他都是妄念。
没有为父,你能坐上这个位置?没有三郎平定苏峻之乱,驱逐羌虏,早就大厦倾颓,社稷板荡,你还能稳稳地坐在这凤座上?”
似有钝刀在心头一刀刀割过,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有鲜血渗出,泪水在浓睫上凝成冰霜,叶太后只一动不动地凝视叶振伦。
“你把三郎害得咳血病危,也算解了你心中怨恨。小湄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你要是不把此事平息下去,本王就没你这个女儿。”
好一个没有你这个女儿!
叶繁炽唇边绽出凄美笑容,“父亲,这一切都是由兰陵公主而起,三弟受了那个女人的迷惑才会如此,我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但父亲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加害三弟,更没有要挟父亲您的意思。”
叶太后急急起身,在叶振伦即将离去之际哀声解释。
叶振伦没理她,昂首阔步向外殿走去,忽然一只描金木匣被纤纤玉指捧过来,叶太后粲然一笑,秀丽微尖的下颌抬起,莹莹如美玉一般,“父亲,这是皇家贡品极珍贵的梧桐清露丸,一颗就可以使病人康复如初,而且身强体健更胜从前。这是做姐姐的给三弟的礼物,还请父亲带去给三弟。”
叶振伦鹰目一扫,神色稍缓,打开描金红木匣子,一颗碧莹莹丸子闪着幽光静静地躺在锦缎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父亲,我听说你这次封王的消息传遍九州,民间议论纷纷,太学里有几个生员义愤填膺,出言不逊,胆大妄为想要纠结一帮人去闯晋王府,被牙门军知道了,抓住领头的五个人秘密处死。”
长眉一颤,叶振伦深邃的眼底有不可察觉的涟漪。
“南疆的广陵王慕炯勾结南唐意图谋反,幸好六叔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祸。”
叶太后幽幽轻笑,眸里冷意如丝如芒,“更可笑的是,前些日一个农民刘再兴宣扬‘慕氏亡,刘氏兴’的妖言,以恢复前代统治为名,在自家村庄造反,可怜了一众村民皆和他一起身首异处。这桩桩件件想必父亲很头疼吧!”
“繁炽,你从哪里知道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叶振伦心中大骇:青鸟和三郎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父亲,先别管我如何得知,如今叛乱蜂起,全因国体不稳,导致民心动荡,女儿愿替父亲安抚宗室,以报答父亲的鞠育之恩。”
“好!这才是我叶振伦的女儿,繁炽以后你可以接见各州县长官,选拔人才,但要经过六部考核,这些为父都给你。”叶振伦一脸慈祥,和颜悦色地说道。
叶太后不辞病体送叶振伦出徽音殿,叶振伦替女儿敛好衣襟上的风毛,一派父慈女孝的景象。
只有叶太后知道,叶振伦低头在耳边凉薄又冷酷的话语:“这一切都是本王给你的。”
回到内殿,叶繁炽如释重负般的倒在地上,眉梢眼角都是倦意,她唤了宫女前来附耳一席密语,宫女领命而去。
长而秀媚的凤眼氤氲着沉痛哀伤,如同一池深潭,泛起道道涟漪,不过这池深潭旋即被冰雪覆盖。
人人都说我叶繁炽心狠手辣,手段冷酷,其实这天下第一冷酷的人是父亲你啊。
在你眼里,儿女皆可为棋子,过后则弃之。既然这样我就更要扶摇直上,凤翔九天,母仪天下。
父亲这天下还没姓叶,你也不是一手遮天,这世事如棋局局新,往后传鼎谁家还不一定呢!
叶太后掠起散落的碎发,仪态万方地向凤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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