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情天恨海(1)(2/2)
要不要告诉奕六韩,他父亲踢了我的肚子,用刀鞘抽打我的脸?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叶三郎杀了我父亲、杀了我伯父、杀了我哥哥!把我母亲、我姐姐没籍为奴,贬为官妓!”为首那人一边哭骂着,一边被亲兵们五花大绑押了过来,“他才不是英雄,他是恶魔,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在酒肆听说书先生赞叶三郎是英雄,当即就想暴跳起来狂吼,“他不是英雄!他和叶振伦老贼一样,是杀人狂!”
于阗一鞭子抽过去,“你是何人,敢伤我们公主!”
“我叫刁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亲族俱亡,姊妹为妓,我活着也不如死!你们杀了我吧,我变成鬼也要找叶三郎报仇!”那人脸上被抽飞一条血肉,整张脸血肉模糊,不停地哭骂,更显狰狞扭曲。
歌琳和于阗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一凛:定昌刁氏!
刁氏是赵氏的人。当初皇帝启用叶振伦平定苏峻之乱,赵栾便悄悄传令刁氏,让刁氏给叶振伦下绊子。
因为刁氏治下的定昌,正好处在苏峻的进军路线。叶振伦来平叛,肯定要调用定昌兵马,刁氏就可以借机暗算叶振伦。
可是没想到,叶振伦去了瀛关驻守,来西线平叛的是王赫。而派到定昌来的,是叶振伦的三儿子。
当时奕六韩甚至还没见到亲生父亲,就为父亲当了替罪羊,被刁氏暗算,差点命悬一线。幸亏阮湘通风报信,奕六韩才能将计就计,反戈一击,灭掉刁氏。
这个刁珦是刁逸仲的小儿子,被送到乾德郡治下温阳县的一位名士门下求学,刁氏灭族时,他因此逃过一劫。
从那之后,他便一直矢志报仇,在本地结识了一帮悍匪,还混了个小头目。平时常与官家驿站勾结,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昨日他在官家驿站看见歌琳,当时就很疑惑,这人拿着公文,但举止谈吐都不像邮卒。于是他留了个心眼,悄悄问了驿站长官,长官说是叶振伦派来的邮卒,往前线传递军令的。
一听到叶振伦的名字,他的仇恨便燃了起来。
今日跟踪歌琳到了城中酒肆,歌琳听书时很关心叶三郎,他心中更加怀疑——看来她和叶三郎关系匪浅。
他越看她越像个女子,又跟踪她到了补牙的医馆,她揭开幕篱补牙时,他看清了——是个胡女,她肯定就是传说中叶三郎纳的那个野利妾!
“最疼我的姐姐,被叶三郎贬为官妓!姐姐都还未出阁,就成了万人践踏的官妓!”刁珦还在哭嚎,满脸血泪交流,拼命挣扎。
于阗拔出佩刀,用刀背抽打过去,将刁珦打得如同陀螺般旋转倒地,于阗将他一把拧起,正要再打,歌琳的手搭上了于阗的肩,淡然道,“一刀把他割喉完事,别虐打他了。”
当时的事她还记得,刁氏在定昌当地欺男霸女,民愤极深。
奕六韩灭刁氏之后,提拔了大批寒门,甚至乡勇。他本来是把刁氏的女眷,赐给灭刁氏有功的将士,但当中有几个跟刁氏有血海深仇,把这些女眷玩过之后,就送进妓坊,以此泄恨。
奕六韩忙着去驰援黎阳、平定苏峻之乱,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就算能管,他也不会为几个刁家女眷,就跟刚提拔起来的新贵闹僵。
淫人妻女者,妻女为人所淫,刁家兄弟子侄在当地不知蹂躏过多少良家妇女。
歌琳无声地叹口气,拢了拢大氅走开。
凄厉惨烈的叫骂声在她身后,戛然而止。
于阗擦了擦刀上的血,收回鞘中,从后面赶上,牵过一匹马给歌琳。
夜风如刀,一望无际的河冰散发着惨淡的微光,风吹枯枝的声音如鬼哭狼嚎。
歌琳翻身上马,忽然,身子摇晃了两下,栽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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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碎碎的野韭花沿着起伏的地表,一直开到天边。长风掠过,翻起一波波的花潮,漫天都是紫色花瓣飞舞,映着金色夕阳,绚烂夺目,流光溢彩。
这时,她看见他走过。该死的,他总是这样走路,甩着发辫,晃着肩膀,豪放不羁。而她的心,就这样随着他放荡不羁的背影,一跳一跳地跃动。
“喂,小子!”她故意粗着嗓子叫他。
他宽宽的肩膀一震,猛地回过头来,夕阳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勾勒了一层金边。
他抚胸躬身对她行礼:“公主。”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扭头,下颌微扬。
他被她气哼哼的样子逗笑了,慢慢走上草坡,将胸脯拍得嘭嘭响,大声吼道,“谁惹公主不快了,让我去教训他!他娘的谁吃了豹子胆,竟敢招惹我们的草原明珠赫兰歌琳公主!”
他仰起的脸朝着她,甩动着满头发辫,嬉皮笑脸的表情,被夕阳照得无比俊美耀眼。
她心如潮动,一阵恼怒席卷而来:她爱上了他,这个死不正经、没心没肺的男人!昨晚,他竟让她嫁给别人,他趁她酒醉偷偷吻了她,事后却要她嫁给别人!
她一跃而起,一鞭接一鞭地抽过去,而他一边在重重鞭影中身如灵猿、左躲右闪,一边嬉笑怒骂、野腔无调。
“我武功不赖吧。你这个动不动拿鞭子抽人的小泼妇,嫁到哪里不得带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你惹祸,我善后,你不带我带谁啊?”
又要让她嫁给别人!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是一马鞭挥过去,怒骂:“混账东西,谁要带你!带你,我……我会背叛夫君和你通jian的!”
啊,她说出来了。终究……还是她先表白了。
这是不是预示着,终究还是,她爱得更深?
……无边无际的野韭花徐徐飘散,一切如水中倒影,消失在梦境深处……
迷迷糊糊中,耳边有个陌生的斯文声音,慢吞吞说着汉语,“这位夫人小产未尽,下血淋漓,已成崩漏之症,又为七情所伤,加之一路颠簸,未得静养,身体亏损已深,血气严重不足,伤及脏腑。必须服药加上静躺,否则……”
“不!”
她凄厉喊道,一下子从床榻坐了起来,满脸泪水——她不要静躺,她要继续赶路,去见奕六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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