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2)
自打美国人往广岛抛下那两颗原子弹以后,前线的战事就停滞了,日常收到的最多不过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争斗,不论是国军还是日军,大都在观望局势,更多的,其实还是彼此都牺牲了太多人,都早已疲惫不堪,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
继媛由于自己的错误被拿出来点名批评,上头的人一致认为她的性子不适合上前线抛头露面,只适合在大后方待着,若非东祥竭尽全力动用所有关系,恐怕也要被革职查办了,所幸不过是降职。
对继媛来说,能够留在情报署就足够了,一切都还为时未晚。
然而南京的那一段经历已然深深印在她脑中,姐姐继璇的表情,眼中的神情,毫不犹豫的动作,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那样冲动而不理智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她印象中一向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姐姐。
在她的记忆中,姐姐从小就是面无表情的,无论身边的人说什么,她都不在乎,她只循规蹈矩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姐姐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权利和责任,永远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哪怕是为了她,姐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丝慌乱,但是那天,面对她的枪口,她分明看见那张脸出现了裂缝,那道裂缝名为北川。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气如此之高的姐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于公于私,都显得不合常理。
“媛媛。”门被轻轻叩响,继媛抬头,刚好看见东祥走进门来。他的伤已经好了,只是人更加消瘦了,脸庞显得更为棱角分明,他正好摘了头上的帽子,手里拿着一封信。
“这是什么?”继媛用手中的笔敲了敲他放在自己面前桌子上的信。
“念瑢寄来的,你自己看吧。”说罢,东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转身走出去了,顺带的,还轻轻阖上了门。
念瑢?继媛的眼皮突然一跳,她有点不太敢打开这个包裹了。
自打从南京回来,她再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继璇、念瑢或者是北川凛野的消息,连报纸都没有,更不必说信件了。而她与念瑢实在是没有多少交情足以让念瑢千里迢迢从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给她寄信。
她犹豫着伸出手,迟疑着打开信件,展开折叠起来的白纸时她感觉自己的手有一些颤抖,没有来由地莫名其妙地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地,好像那一列列的钢笔字都扭曲变形让她感觉眼花了。
终于,整张纸都在她面前展开了——
“继媛如晤:
或许我的来信有些突兀,然而我认为不可再拖了,我担心若我没能及时写好并寄出这封信,你便不在我所知道的地方了,那有些事情可能要永远被埋藏。
有些事情也许永远不会为大多数人所知,但我觉得你应该知晓,从前不告知你是因为不愿意你受到可能受到的牵连,但既然一切都已经随风而去,那也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而你,继媛,是绝对拥有知晓的权利的。”
读到此处,继媛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晰了,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日益加快的心跳,仿佛就在耳边,好像有人就在她耳边大力敲鼓一般。
“关于继璇,有些曾经不可言明但如今已然不再重要的东西必须告知你。继璇是中统安插在北川凛野身边的间谍,她在这几年间帮助过我们很多事情,传递过不少消息,但这一切在曾经都是机密,而你没有知晓的权限。我一直都是她身旁协助她的人,我明白你对她有些误会,但现在,我至少能确凿无疑斩钉截铁地告诉你,继璇远非你所想象的不堪,她一直一直都是你的好姐姐。”
“曾经都是机密……”继媛喃喃地念出这句话,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而这东西一下子扼住了她的喉咙,攒紧了她的心。
继媛突然没有了继续读下去的勇气,她啪地一下把信按在桌面,动作太大以至于让桌上的一大叠写满数字的稿纸滑出桌面,纷纷扬扬如同雪花一般飘落于地面。
继媛疾步走到档案柜便,猛地打开抽屉,疯了一样在成堆仍旧散发着墨香的旧报纸里翻找,这几日她看报纸总是时断时续,如今她感觉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但也许会让她难以接受的消息。
继媛跪坐在地上,高跟鞋的跟骄傲不屈地对着天花板,一张一张薄薄的透光的旧报纸飘扬落地,继媛的手指因为翻找报纸而染上灰黑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那一个个黑色加粗的标题快让她花了眼。
蓦地,她停住了,颤抖着双手拿出那一张报纸。那张报纸的头版一半版面都是一个女人的影相,如今这照片已然模糊,只是那眉目依稀,还有加粗加大的标题,撞入继媛瞳孔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脑中的猜想爆炸了。
继媛往后跌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撑着墙站起来,脚步凌乱地走回自己的书桌,途中差点因为猜到一地的纸张而被歪倒的高跟弄崴了脚。
跌跌撞撞地坐回去,她再次拿出那张信纸,好想再确认什么一样浏览上面的字句,直到她终于找到那一句让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的定锤之音——
“继璇已牺牲于南京。”
……
安顿好卢夫人以后,念瑢每天过着的日子平淡单调却足够安宁,每日就开着小店让卢夫人靠着手漂亮的女红手艺做做工,不时去买些菜做个饭,闲暇时还能带着卢夫人到茶馆去坐一坐。
这样的日子她从前是从未想象过的,当时才十几岁的她是多么年少气盛呀!对那一对小脚是多么嫌弃,在心里甚至在面上都带着嘲讽,一心信奉着所谓的恋爱自由,对封建的包办婚姻嗤之以鼻,对所谓的贤妻良母更是不以为意,更不必说与卢夫人友好相处了。
然而世事无常,今日她竟也能够与卢夫人心平气和地相处,甚至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彼此照料如同亲人一般。其实,卢夫人是可怜的,生不逢时,正在这交替变换之际,变成了牺牲品,自己又如何能够迁怒于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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