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坐了仿佛一辈子的火车,日日蜷缩在拥挤车厢的角落里与长方形的行李箱相伴,陈念瑢已快要忘记如今是何年何月,自己要去向何方。
下火车那一刻,清新芳香的湿润空气扑鼻而来,融融暖意让她包裹在棉大衣里的皮肤迅速泌出一层汗水。
云南果真如传说中所讲,湿润和暖四季如春,但温润的气流并未能够吹散念瑢心上积存的北方的阴霾。
“小念?”有人唤她。
这个称呼?念瑢心头一跳,带着疑惑和心头越加强烈的惊喜,是那个人吗?――只见一短发中年男子,身着麻布长袍,鼻子下短短的一排胡须,往上,便是一双深邃睿致的锋利眼睛。
是了,定是那人,才有这样一双犀利的眼睛。
“熏炎老师?”
“是的。”卢熏炎眉头舒展,淡淡一笑,“我就说我定不会错认小念。”
念瑢灿然一笑,好不客气地把手上的行李塞到他手中,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走呗!不是要带我参观吗?”
“好。”说着,卢熏炎轻轻拉下她的手,“你一个小女孩家,大庭广众要揽我一个已婚男人的手,可是要人说闲话。”
“谁人不知你那妻子名存实亡?”念瑢一点也不在乎,小孩子气地扒上去不撒手。
她的话倒是一点不假。卢熏炎虽说是留洋回来的学者、新文化运动的推手之一,却有一个包办婚姻的裹着小脚的旧式妇女作为妻子,这是他留洋前就定下的,无从改变。
众人皆知这位妻子于他眼中与他执笔鞭挞的封建旧俗无二,也从未于人前出现,大家耳中所闻的反而更多是他的学生――陈念瑢,虽然二者多年不过书信来往。
思及家中那位眉眼卑顺总是郁郁寡欢的妻子,卢熏炎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一阵狂风带着火车燃煤产生的灰屑扑面而来,卢熏炎感觉呼吸一窒,一阵熟悉的刺痛从肺部传来,下一秒就忍不住弓起身子咳嗽。
念瑢眉头一皱:“怎的到了这南方还是如此?不是说您的肺病只是北方空气不好吗?”
“傻姑娘,”卢熏炎咳嗽得脸都涨得通红,“我这肺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算老朋友罢,不必在意。”
说着,他又直起仿佛永远不会弯下的脊背,步履坚实地往前走去。
……
蒙自的美不同于北方的浓烈,亦非江南烟雨般柔中带媚,而是温润而纯粹的,如同不谙世事的书香之家的少女的澄澈的眼,惹得身在其中的人们不由自主沉溺进去,产生平和安定的错觉。
雨后的蒙自越发美了,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远山环绕薄雾,湖面蒸腾白烟。
偌大的湖面上飘着几叶扁舟,黑色棉裙盘扣上衣的女孩子大多是短发,与穿着亚麻中山装的男孩子一同划船,一阵阵青春的笑声如同水面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漾开。
念瑢黑色的齐耳短发别在耳后,一双玛瑙一般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湖面,湖面平静无波,仿佛母亲一般容纳她所有心绪。
她扭过头,目光落在放在面前石桌上的黑白的报纸,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长沙已经沦陷,大批难民四散逃生,无数资本家和社会精英或被招安苟且偷生或慷慨赴死,总之,民不聊生。
她抬眼,坐在对面的男人感觉到她的目光,把眼睛从平静的湖面方向转过来,嘴角勾起一到讽意,“西南联大的学生,国难当头,竟有如此闲心泛舟嬉戏。”
“弦绷得紧了总是要松一下的,再者,致力于教育与文化传承也是救国之道。”念瑢不以为然,用右手双指捻起茶杯,左手轻轻拢到唇边遮盖嘴唇,慢慢咽下茶水。
男人注视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放在大腿上的手紧了紧。
到底是资本家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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