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水祭（中）（1/2）

若是去靖凉应是北上，可他说东去，东去能是哪里？我拔下一根簪子，决绝地比在脖子间——元娘曾说，脖子这里还有心脏的位置是一个人的命脉所在：“完完整整，是活的还是死的？”先前进食让我恢复了些许力气，也恢复了一点点底气，我受够了自己的处境，只想着赌一把拼一场。不料眨眼间对方就夺过了我的簪子，就着月光看了不算又凑近灯影看，而后便塞进了自己怀里。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小妞，你别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吓到我，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说着他再次上手，吓得我捏紧了衣裳连呼吸都停止了。但对方那凶神恶煞的脸凑过来却是为顺走我一副耳坠子，紧接着我腰间的腰佩，头上剩下的首饰统统都被他收入囊中。

完了满足地笑了笑，在自己的收获中随手取出一样掂了掂，扔进了身后擎灯的人怀里：“这事你最好闭嘴。”说罢又把腰间那短刀抽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用那个没用，下回要再吓唬人，该用这个！这才是真家伙。”

受此折辱，看见那柄刀锋如同濒临渴死时看见了一杯鸩毒，我迎头就朝刀尖撞了上去。

那人收刀收得快，只是伤及我皮肉，好在此举吓得他们不敢再怠慢，给我护理好伤口后还特地指派了一个妇人一路同行照料。与此同时我的双手被日夜捆住，他们担心我再来一回，可经此一役，我玉石俱焚的勇气已经被消磨光了，此后只是任人摆布而已。

又是一连数日的赶路，马驴骡车被换乘了个遍。算起来少说也有月余，路程似乎已经足以横穿整个昭越。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如何逃走，如何说服他们，但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受到过教训的他们软硬不吃，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却又无时不刻不在盯着我。

其间虽然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对我也还算以礼相待，我几乎对自己的处境已经麻木了，因为想不到前头等着我的是什么，想不通何以流落到如此境地，更想不明白自己所在何处，他们又怎么还未寻来。

来到终点时，下车前先被人蒙上了眼，不过能察觉出来这里是室内无疑，周遭旷野的声音被隔绝，脚下的触感也不再是土地，而是木质地板。我心中惴惴，努力劝说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

“松开吧。”一个难辨男女的声音道。

眼睛上的布条被松开，先看见一个穿着打扮很有条理，斯文白净，身材矮小的男子站在我面前。男子背后的堂上是一幅颜色艳丽，画风诡异，内容丰富的壁画，大堂两侧各站着一排装扮干净整齐的妇人，身后的入口处还有两个大汉守着。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进而挑剔地围着我从上到下看了几圈，道：“你叫什么？”

我饿了几乎失去力气，而且浑身酸痛，身子疲乏至极，可终于见到了这群人的首领，不敢露怯，只好努力站直了身子，道：“公子应该先介绍自己的名字，这是面对一个淑女最基本的礼节。”

他点点头：“他们都叫我胡主，至于姓名，姑且姓胡吧！”

“胡公子，请问你们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累月遭受非人的待遇，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总可以告诉我缘由了吧！”

“他们对你很不客气，很无礼吗？这可不是我吩咐的啊！”他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探到我的衣领处，查看了一下伤势。随手接过来一方手帕认真擦了擦手，道：“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害怕，要长时间担惊受怕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过我看你如此处变不惊，或许可以告诉你。你可曾听说过祭祀天神的祭礼？”

“……知道，可是，这不是国主的事吗？”

“呵，看上去如此，但此事干系民生，更是百姓的大事。我们请你来，就是让你帮我们祭祀龙神，求雨。”

“求雨，”我呢喃道，“……这里难道真是靖凉？”

“这你就无须知道了。”

“你们要我做什么？写祝祷词，祈神？”

“不不，你是龙神的新娘，是祭品。”那男子后退几步，从容坐下，“当初就是姑娘你，你叫玉错，是吗？好名字，当初玉错姑娘害得我们多少人落入朝廷之手，你只用还这一条命，已是大大便宜你了。”

“……你是说，活人水祭？你们要淹死我？”我双腿有些发软，一时间终于体会到面前这人的可怕。这人言行举止非关心事，太难以捉摸，就像——就像十三春衣。

“姑娘说错了。不是淹死，是把你送给龙神做他的新娘。这是你的荣幸。一场干旱已经害死太多生灵了。水祭之后，龙神就会降雨，这是卦象告诉我们的，我们也别无选择。”

“什么别无选择，为了区区几句卦辞你们就要谋害我？把我劫到这个鬼地方来，没日没夜的赶路，吃难以下咽的饭菜，一件衣裳让我穿了这一个月，你们简直是无可救药！什么糊涂龙神，竟要人的性命为祭才肯降雨，我看他就是个老色鬼！欺世盗名的奸人佞徒！哪有半点天神的样子！我看他根本就是个妖怪，和你们一样不辨善恶，丧尽天良的妖怪！”

“住嘴——”那男子听得双眼通红，扑过来似的两只眼睛看着我，“不许污蔑龙神！”

在迎来的这阵强风里我勉强站住却已浑身瑟瑟发抖，欲爨起胸中所有的怒气与之抗衡，但还是败下阵来。我尽量放慢语调以掩饰声音的颤抖：“你们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等我见到你们口中的龙神，我不会对他客气，我一定会把刚才的话完完整整地说一遍。”

那男子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来人啊，取刀来，我要摘了她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