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前月下（下）（2/2）

听说巷子进去有一家私人酒楼，但可惜的是他们只接受订位，不能直接去，而苏林和白慕凡又总是订不到那里的位子，所以我还从来没有进去过。反正今日不是旬假，应该能进去看看吧。

风弈一听我也没去过，脸上出现犹疑不决的神情。我不想让风弈失望，便率先进去，打算探探路，结果风弈还是跟着来了。“不是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酒家藏这么严实，一定有好酒。”我嘴上安抚着风弈，心里却也没底。

窄巷走进去，紧闭的百姓门户其间，赫然出现一扇油漆剥落的大门半掩着，门上挂着一对颜色斑驳的红灯笼，门口支着一块颜色颇艳丽的红色竖匾，上书“寻欢坊”。一路进来叫人好找，见门内一个白面小厮伸出头来望了我们一眼，先愣了愣，嘴里念叨着：“奇了怪了……”而后才慢吞吞说了一句：“是……做这位公子的生意还是这位姑娘的生意？”我一听，便满心欢喜地回头招呼风弈，可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胳膊一紧，被风弈不由分说地拉着大步往外走。

走出巷子口风弈终于停了下来，我看他黑着脸，心想怎么情况不大对？只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风弈左看右看，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急于掩饰似的，接着又像是要训斥我却不知从何开始，只咬咬牙道了句：“你真是胡闹！”

我：“我怎么胡闹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刚才去的地方是做什么的？”风弈怀疑地瞪了我半天，最后自顾自笑着摇摇头，只挑了挑眉，“算了，我们还是随便吃点什么吧，我还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云里雾里地点点头，“哦”了一句。不过，“刚才到底怎么了？”

风弈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笑着摇摇头：“你想知道，等以后再告诉你。”

风弈要带我见的人，便是江湖神医老关爷，那个不知年岁，悬壶济世，随身带着一只黑猫的出世高人。

其实阿言也曾为我去请过他，不过对方不愿上门问诊，只得做罢。阿言而今也只当我不知道，从未提起过此事。

吃罢晚饭，天已经全黑了。一路散步出门，风弈说要去不远处的茶馆坐一坐。茶馆里人不多，一进去就看见了这位气度非凡的白发老者。怪道方才风弈遇着下属过来咬耳朵，怕就是在通报老关爷的行踪吧！再看老者，虽神医之名无从考究，但就外貌而言，恐怕传言少说也有七分可以当真。老人满头银发毛毛躁躁，胡髭杂乱，衣袍宽大破烂，看似不修边幅，但又颇有山中隐士的风度；且面色红润，脊背挺直，眼神睿智而宽和，坐姿开放而稳重，确实非等闲之辈。

风弈丢下我过去行礼，老人泰然自若地举杯饮茶，只当看不见。风弈于是在他对面入座，低声言语了几句，大抵是些可有可无的客气话——老关爷的态度似乎也证明了我的猜测。话说不到两句，我的注意力却被他脚边的竹箧吸引。那竹箧竟轻轻滚似滚，被顶开箧盖从内钻出一只灵巧的小黑猫来。

老关爷低头移开手边的卧龙拐，容小猫跳上了案几，又将茶碗翻过来，在碗底倒了点茶水。那黑猫果然凑了过去，乖巧地低头舔水喝。

我正看得入神，却见老人朝我招了招手。风弈也示意我过去。

移步过去，风弈便避开坐到离我们很远的一张茶案旁。老关爷够着下巴看小猫喝水，同时无意识地捋着那一大把白胡子。“说罢，什么病症？”

我一愣，有些不习惯对方的不客气。心中又一细想，怕是人家高人都是如此，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只愿意直来直去。我看了看风弈，见他刻意躲开了我们二人，便低下头摘掉脸上的面纱：“是我脸上的疤痕。前辈大名，小女子早有耳闻，小女年方十五，尚未婚嫁，容貌之事可大可小，说是堪比性命也不为过，还请前辈体谅勿怪。”

老关爷早就收回看猫视线，转而和蔼地望着我，笑道：“医者仁心，姑娘多虑了。姑娘要除疤的良方，老朽倒确实有个适合方子。简单又实用。”

话说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我想了想，莫非对方是要我开口求他？“若小女能恢复容貌，我愿以酬以千金。”

“老朽不求金银。——姑娘可曾养过家畜？”

我思索道：“养过一头幼虎，还养过马。”

“这狸奴是我日前捡到的，可老朽漂泊四海，无以为家，不能给他一个容身之所。若姑娘有心，帮我收养一阵子，我愿以良方相赠。”

这黑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似乎听懂了我们在说什么，老关爷话还没说完便过来蹭我的手背，朝我瞪着一双琥珀色近乎发光的眼睛。多可怜的小东西，要我白养我也愿意，可是……

老关爷见我不答话，只屈起手指敲了敲案几，微微一笑道：“小姑娘现在不必急着回答，等过一段时间我会再来问姑娘。到时候姑娘想好了再回答不迟。至于这疤，有时失即是得，得即是失，得与失若过于计较，反倒是庸人自扰了。”

这老头子，白费我的客气，竟说出这样看似玄妙实则毫无用处的话来敷衍我。

此时随着老关爷敲动手指，小黑猫竟默默转身，又跳下案几钻进了背篓里。

眼看老关爷收拾行囊，站起身朝风弈点头示意后离去，风弈起身过来：“怎么了？”

我摇摇头，心事又深了一重。他还是在意我的脸的，没人能不在意。不过，我当真好不了了。

此事过后，两人似乎都没了什么夜游的心思，只好容他送我回小满楼便作别。临了我实在觉得瞒他不过，便拉着他衣袖道：“再过几天，等我们分开了，是不是就不能再见面了？”

“不见面你怎么嫁给我啊？”风弈笑我的傻话。

“不是的，我是说，在嫁给你之前，还有整整两年呢！”

风弈皱眉思索道：“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偷偷来书院看你。”

我看着他，瞧了又瞧，还是不好将心中的忧虑告诉他，只不禁叹了口气：“也好。那你可别忘了。”

“嗯。”

我尽量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待回到九安城后，我好好求求母亲，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可我不知道，这时候落入爱情的陷阱，心中纵然有天大的勇气和信心，也都是爱情所赐予我的虚影，经不起多少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