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重阳登高（1/2）

不过，山顶的风景半点也没辜负我们的期待，蓝的天，白的云，金色的太阳和群山，美得纯粹又明艳。我们以地为席草草坐下，只顾享受这等景致和耳畔的清风，坐下好半天都没怎么聊天交谈。一行歇够了，便在山顶结伴四处转悠，结果一路都是意外之喜，我们遇着了草丛里两只浑身长满黑白相杂的花刺的豪彘，三五只颜色鲜艳的雉鸡，还有许多看着新鲜的野花野兽，我因为激动，几乎把身边慕凡的衣裳都给扯坏了。

不过最叫人记忆深刻的是我们晚些时候还看见对面的断崖上有一群野鹿逐次跳到了目测几丈远的对崖，这情景既惊险万分又叫人叹为观止，我们五个看得都站成了木桩子。正当见多识广的慕凡指着那山崖说那就是鹿跃涧时，元娘也开始煞风景地用一副见怪不怪的语气责怪我们大惊小怪。苏林不耐烦，伸手就揽过元娘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元娘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我们围着一个临时弄好的火堆吃喝猜谜，直玩到半夜。酒意过后大家开始发冷犯困，一时静下来，满耳都是四周的虫鸣草动，风声萧萧。而前半夜的月沐山河过后，眼前便是后半夜的星海低垂。等我们挨着火堆在石板上安置了睡席薄被，相互依偎着草草入睡，天空西南方向划过两颗流星落到天际。白慕凡正色道：“天生异象，不知是吉还是祸？”

担心错过日出，故而早早醒来查看天色，却看见白慕凡已经面对东方的群山，呆坐了许久的样子。我想了想，爬出被子，元娘咕哝一声转而又和阿言凑紧了。我则过去坐在白慕凡旁边缩成一团。他可真暖和啊。“苏林呢？他还没起吗？”我没话找话道。“嗯。”慕凡只道。

半睡半醒间，又有人在我身旁坐下。我揉开双眼，身旁元娘递给我水壶，我喝了一大口清醒过来。这时慕凡开始按照约定吹埙了，五个人便聚齐了挨挨挤挤坐着，苏林靠着白慕凡，元娘靠着我，阿言靠着元娘，两个人还在头挨着头打瞌睡。

慕凡的埙声里，碧青碧青的天空迎来第一束柔和明亮的阳光。众人眯着眼打着哈欠静看着天边，一轮红日方才冒出个头来，然而天上远远近近的云朵都已经被镶上了一条梦幻的灿若明火的金边，而山间升腾的云雾也成了柔和的金黄色。红彤彤的太阳在山峦间缓缓升起，云层连同群山明暗分明，犹如一幅巨大的绝美画卷。白慕凡悠远清妙的埙声之中，白雾迷茫中，千山红叶映着朝日，美丽，绚烂，如锦似缎。

我们收拾了东西打算在正午前下山，在路上一行人遇到了书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对其讳莫如深的独眼老人。

从这个简单的外号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只有一只眼睛，还是个老人。之前在骑射场被罚刈草的时候我偶然见过他一次，那时他穿着一身能将整个身子都包裹起来的黑斗篷，远远的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却看不见他的眼睛。何止是眼睛，他的整个脸都被斗篷的阴影完全遮挡。后来我问起过元娘，甚至还问过楚楚，不过大家都对这个人的存在了解甚少，只知道他住在骑射场边上的小木屋里——那儿还不够斋舍里我的书阁大，会在书院里放假的时候看守骑射场。听说有人曾在他的小木屋发现僵死的小动物的尸体，这给独眼这个人笼罩了一层有关死亡的神秘色彩，或许这也是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原因。

不过这回在野外遇到书院的学生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在见到我们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慌慌张张跳进了附近的草丛里。那极短时间的印象里，他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竹篓，似乎在挖野菜，而且因为那时分天气还很热的缘故，他并没有穿着那个又肥又大的斗篷，而是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褐衣。

他佝偻着身子灵活地跳进那树丛里的样子如同一只猴子。

扶着我往下走的白慕凡看了我一眼，意思是：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他皱巴巴的，覆盖着一块一块白斑的，五官都被磨平了似的残忍地呈现出扭曲的形状的脸。就连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都是可怕的正在被撕扯的样子。听说老人曾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一只眼睛可以视物，看来是真有其事。

我不自在地微微侧开身子，偷着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白慕凡——相比于方才那机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这张脸简直就是能治愈我因此而产生的心理阴影的解药。慕凡同样朝我看过来，轻声询问道：“没事吧！”

我摇摇头。阿言见我们站在原地有些奇怪：“怎么了小姐？”我没答话，身后正打闹着的苏林和元娘也跟上来了。在他们开始发问之前，穿着黑袍，整整齐齐地把自己包裹起来的独眼老人重新出现在我们眼前。他这回的出现是为了向我们赔礼，他抱着自己的竹篓，朝我们滑稽的行了个礼：“都是小人不好，惊吓到公子和小姐了。”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元娘和苏林甚至推推搡搡的发起笑来。或许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但这样实在是失礼。

我轻声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老人答道：“是挖的野菜。”

我：“你就吃这个吗？”

老人又道：“冬天就快到了，不多备一点不行。”

我：“就吃这个能行吗？”

老人又道：“每隔两个月书院还有一份干粮，这个月的我没敢吃，等着入冬了吃，所以趁现在还有野菜多挖一些。”

我转头招呼阿言过来，她背着的背篓里装着我们上山没吃完的肉干果脯之类的零食，还有一点酒。“要是你不嫌弃，就把这个拿去。”

他伸出手有意要接，又退回去朝我们跪下来。阿言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一躲。他起身后再次想过来拿，却又有点害怕似的退回到原地。我抱着背篓往前走，放在他面前，一不小心被背篓系带上一根倒刺刺破了手指，我轻声嘶了一下，赶紧将手背在背后：“连这个一起拿去，虽然不多，但我会想办法不再让你挨饿的。”

那老人将原本就弯的腰弯得更低，却没再说话，或许是在意自己的声音。

白慕凡跟上来扯了扯我的手，身子微微往前站，指了指老人采的野菜：“你知不知道那个白绒花名叫秋牡丹，又名白头翁，是有毒的。”

老人听罢身形愣了一下，赶紧把那白色的绒毛花择出来，看了又看，然后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