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合神针(1/2)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燃红了霞云,深蓝的天空越发暗了!涛涛汾水激流而过,江边点点火炬乍然惊现,将一旁的山庄照得璀璨辉煌。庄外人影如织,许多船工纤夫在帮众的指挥下起锚收杆,转运搬卸。此地正是九河帮的汾阳分舵,其成立算不上长,但依总舵的势力,在这汾水边上迅速崛起。
骏马奔驰,远远被帮众拦下。巡查的头目认出杨业,着人先去禀报,牵过马车,来到山庄门外等待。
片刻出来一丫髻,见到杨业身后倩丽的赵匡颜,替主人生出几分醋意,嘟嘴佯怒道:“准姑爷来了!怎么不去找人比刀,有空跑到我家小姐这儿。”
“我有急事要见折赛花,快带我去,休要勿了大事。”杨业也不理会,直言道。
“是毁婚来了,还是帮着藏人?”丫髻丝毫不惧:“我家小姐没空!你哪来就回哪去,......啊,血!”丫髻看清杨业身上血泽,明白事态严重,再不敢逞口舌之能,忙领着几人进庄。
一进会客厅,居中正坐一名女子,容貌中等偏上,算不得惊艳,但五官很是分明,凌厉的剑眉下,一对丹凤眼中闪耀着旺盛的精力。周身一袭圆领袍服,透着一股精干之气,举手投足间皆是男儿才该有的豪迈气质。见了杨业,故做冰冷道:“没想杨无敌杨大侠也会为人所伤,你不是心无牵挂,出刀极快么,莫不是被哪家姑娘迷了神魂,为情所困,手速慢了?”,语言虽然刻薄,眼神中却流露着温柔关心。
“赛花,当初延婚是我不对,今日着急而来,实有要事相告,你看。。。”杨业环顾一瞥,折赛花不在簸弄,屏退左右起身上前道:“看你伤口浅而细长,断面平滑,想是出自水佩裳的软剑,莫非季坎派又抓了一船姑娘?”
“具体还是让匡颜来说吧,我嘴笨,怕讲不清楚。”杨业嗜武成痴,鲜与他人来往,言语向来直接,得罪了不少人。此时面对折赛花更是心中有愧,打好的腹稿早忘个精光。
“匡颜!?我记得上次从季坎派的花船上解救出来的姑娘中有个叫什么颜的,不会就是她吧,这才几日光景,就叫得如此亲密。”折赛花似嗔似怨道。
“赛花,不要乱说,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之所以屏去外人,就是匡颜身份特殊,她是大周开国皇帝郭威郭大哥儿媳。”
“什么?”折赛花闻言欲拜,赵匡颜连忙止住道:“折舵主不可,公公在世时,我与婆婆便已隐居山中,不求世间荣华,专心做个平民百姓,这些俗礼自然免了。”
“我听闻先帝一家尽数被诛,想来当中另有隐情吧!”折赛花道:“这是姐姐的孩子?好可爱,来给姑姑抱抱。”
“折妹妹,事情紧急,季坎派今晚恐有行动。”赵匡颜不敢拖延,将今日所发之事详详讲了。
折赛花越听越惊,心想难怪最近离石水、滹沱河两江上游如此安静,不禁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他季坎派早将离石、沱水二坛坛众秘密汇至汾水总坛附近,鱼灵渊、万俟碧虚各坛坐镇,今日才突然赶来,不然如此大动作,我舵早该查觉。来人!”
方才那丫髻赶进厅中,尚未站稳便听折赛花道:“翠霞,你带人速去知会春、夏、秋、冬四位堂主到议事厅议事,我马上就来。”
丫髻不敢怠慢,应声而去。折赛花双手拉过赵匡颜道:“姐姐,我要去布置一番,先让“杨大侠”带你去用饭,待会我再来看你。”说完,一抖双肩,尽显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大步而出。
“小叔与折妹妹订有婚约?”赵匡颜道:“匡颜倒是感兴趣得狠呢!”
“嗯,想来也有七、八年光景了。”
“想不到小叔还藏得挺深,嘿嘿。”赵匡颜笑道:“我可听公公说,你最好好打抱不平,是个行侠仗义的汉子,那我得请小叔帮我教训个人。”
“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也决不含糊,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所犯何事。”杨业面含怒意,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到自家人头上。
“那人家住何处我也不知,只知他姓杨名业,欺我折妹妹力单势薄,早早定了婚,却一直拖着。要是心有所属,就该早早退约,一直白白耗着人家青春,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教训一通。”赵匡颜佯嗔薄怒道。
“这。。。。。。”杨业面色霎红,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道:“匡颜说的是。以前直以为武道一途想要追求绝上颠峰必要固守本心,斩尽七情六欲。在家父逼迫下,方与寒花订下婚约。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我渐渐明白,借口以妻儿为羁绊,不过是弱者的说辞。就郭大哥而言,心忧国事家事,不也修得一身好功夫。而我胡混多年,却连水佩裳也打不过,反让对我牵肠挂肚之人心寒!特别是年前,因我到山中修练,其祖父折从阮折老令公垂危之际,想看到我二人大事事成。唉!赛花元龙豪气却方头不劣,除他祖父外,从未服过何人,为让老人家心愿得了,不惜放下矜持,入山寻我多日而未果,直至折老令公下葬多日,我方得知此事。对此赛花一直耿耿于怀。当下有你在这,最好不过,可要替我多说些话儿,让她将心中芥蒂放下。”
“难怪折妹妹见我便要行礼,原来她是折令公之后!”赵匡颜心中道:“没有折氏一脉,我大周西北的麟、府、胜三州怕早被汉、辽、定难三家瓜分了!其族如此赤心奉国,招得小叔为婿,倒是不错。我观赛花妹妹嘴硬心软,对小叔很是在意,等找了机会,可要助他俩捅破这层隔阂。”哂然一笑道:“小叔放心,我最爱行成人之美的事。”
话语间,已来到后厨,沁人心脾的香味传来,几人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作响,对望一眼,皆是大笑不止。
这河帮依江而兴,菜肴中自少不了鱼虾水鲜。何需佳肴美馔,几碗色泽乳白的鱼汤下肚,一日的疲倦荡然无存。郭凤饭饱神困,偎依在赵匡颜身上沉沉睡去。看得杨业又是喜欢又是可怜,长吁道:“凤儿真是乖巧,小小年纪,神弱体虚不说,这一路的劳顿却也不哼得半声苦累!有这份忍耐,他日必成大器。”
“聊什么呢?”折赛花大步走来,见到郭凤睡了,压着声音,招过丫鬟,让其将郭凤抱去自己房中。
“事情交待好了?这次季坎派暗谋良久,必不会轻意罢手,妹妹定要小心才是,若是用得到我的地方,可千万不要客气。”赵匡颜真心道。
“嗯!姐姐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这次季坎派的行动泄露,应该不会贸然行动。今晚晋阳密点所报的历日行文中也未提及其派有所异动。另我已着飞书至总帮,明日地字号隐者就会赶来,季坎派再想动我无疑痴人说梦。话说回来,这次多亏了姐姐,不然被他们偷袭成功,我汾阳分舵必会元气大伤,甚至于舵消人亡,以后想要在于汉国境内重新立足发展,断不可能。”折赛花由衷道。
“就因此事耽搁,匡颜才会与韩神医失了联系,赛花你可要着精明能干之辈去将他平安接来。”杨业嘱托道。
“姐姐的事,自不用你操心,一会我便传讯晋阳城中的密点,着他们寻了人来。”折赛花头颈一转,不再理会杨业道:“姐姐刚才未细讲,现在好好给我说说韩神医模样、年纪,让画师法其形貌,凭此写真寻找。”
“有劳妹妹了,倒是不用如此繁难.等我明日着书一封,让人送到晋阳城边的枣村,京娘见了,自会着韩神医过来。”此刻正是舵中紧张关头,赵匡颜纵是万般急迫,还是压住心中盼头。
“我也知姐姐心急,但夜间启用飞鸽行文传讯,难免惊动舵中奸细,万一暴露了目的,恐祸及韩神医,即如此,明日清晨,我派心腹亲至晋阳,以保万无一失!”折赛花闯荡江湖多年,经验自是老道,行事谨慎。
“还是妹妹考虑周全!”赵匡颜佩服道:“难怪年纪轻轻,便做了这汾阳舵主,等你完婚之后,有小叔的帮衬,季坎派怕已是快走到头了。”
“谁说要嫁给他了!”折赛花双鬓一烫,面颊羞红起来,瞥了一眼杨业,扔过一个瓷瓶,故做冷清道:“我折赛花恩怨分明,这次传讯有功,就给你瓶金创药,快些将伤养了,好护着我姐姐回去。”
杨业接过药来,如宝在手,痴颜傻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姐姐累了一天,想来也是困顿得紧,就让我带你去休息如何?”扎赛花起身拉过赵匡颜道:“对了,姐姐以后勿要再叫他小叔,不然我可吃亏大了。”
“你不是不愿嫁给小叔么,怎来的吃亏?”赵匡颜知其说错了嘴,含笑故意问道。
“姐姐休要取笑人家!”折赛花脸更红了,假做生气在前走了。
杨业看着飒爽的身影,心中越发怡然,不由开怀大笑,再将伤口崩裂,又是一番龇牙咧嘴。
郭凤有丫髻照顾,赵匡颜难得的放松,竟不觉得累,二姐妹一见如故,话语投机,说了一夜。
辰时时分,郭凤悠悠醒来,不自觉伸个懒腰,全身通透无比。转头见母亲正在案桌上写着什么,凑近一看,随着笔尖舞动,麻黄纸上跳动出一个个似鱼似月,由右上至左下曲延伸展的字符。郭凤天资聪颖,已识得不少字,但眼前所见还是首次,不禁好奇问赵匡颜所书为何!
赵匡颜满眼慈爱,抱过郭凤道:“这是女书,是女人家专门写来交流的,只有娘和京姨这般亲近的姐妹相互才看得懂哦。娘现在正给你京姨写信,好让他知道我们在哪。”
“哇!那你们的秘密就不会被其他人知道啦!这么好玩!我也要学。娘你教我好不好?”
“这是女人家才学的!你学他干嘛,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笑你呀!”
“不嘛,凤儿离了万爷爷这么久了,一直都没人陪我玩,我看这些字好像小蝌蚪,有趣得很。就让它们陪我玩嘛。”
赵匡颜禁不住郭凤苦苦哀求,随便指了几个字说了,却发现郭凤对这女书似有先天感悟一般,一点就透!等信写完了,郭凤就能看懂大半。
刚把信装好,丫髻便来请二人前去用朝食,顺便取了信去寻人。落日时分,韩保升与赵京娘二人便在帮众的护送下赶到,几人再聚自少不了一番话语。原来,花市惊变传出,京娘自然想到此事该与赵匡颜有关!立即赶去核实,得知与所料不错,确是慌张了许久,冷静下来后,便回到店中寻求韩保升,欲借药精兽之能寻找赵氏母子。只是郭无为的无不为居离得远了,药精兽探嗅不到,二人一商议,官兵被杀,事态严重,赵匡颜应是避得远了,这样盲找也是徒劳,干脆留下线索,先去枣村。
找人不易,寻地倒是轻松。随着朦胧之中的村舍、小路映入眼帘,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京娘忐忑地敲开了村口一农屋的院门,痴痴地看着开门的老媪、院中劳作的老翁,京娘一眼便认出了双亲。母女二人好一顿抱头痛苦。
重聚的喜悦之下,京娘却时时担心着郭凤母子,好在今日午时便有人带着赵匡颜所书信寻来。信中将其所历之事简单陈述,且嘱咐京娘若是已寻到家去,就留在双亲膝前服待,勿再跟去。可京娘放心不下,还是随着来人赶到了这汾阳分舵驻地。
九河帮帮主乐弗忧得知赵匡颜在偏汉所为,心中感激,早派了帮中高手在汉周相交的渡口迎接,至此,北上之行有惊无险,求索有果,赵匡颜早是归心似箭。转日一早,为防季坎派留有后手,再有动作,赵匡颜谢绝了杨业护送的美意,让他留在折花身边相助。又劝赵京娘回家侍奉双亲,便带着郭凤与韩保升动身返周。
一路风平浪静,再无波折,几日功夫便到了九河帮总部。期间,有韩保升妙手回春,赵匡颜伤势痊愈。左臂的创伤一丝疤痕都未留下,看得郭凤暗暗称奇,不觉对医学一途生了兴趣。而三株花草也“毫发无损”地交到了韩保升手中,开始时韩保升只拿两株,赵匡颜道自己的外内伤势也是靠其医治才好得如此迅速,一家人口都要得力于韩保升相救,这才尽数收下。
山谷中的乐弗忧风采依然还是那般典雅端庄,只是身上有股淡淡的忧伤,见到只有赵匡颜三人,眼神闪过一丝失落。因与赵匡颜早已相识,二人倒是没有过多客套。韩保升得了三株奇花,也想早些还了人情回国理事,便提出先去看看郭意情况。郭凤出生至今也未见过父亲,自然也嘟囔着要去,赵匡颜那更不用说,重回旧地,心思早飞到寒潭中了。
九水寒潭实为九河帮禁地,未经乐弗忧同意,凡擅入者皆要受沉江之刑而死。欲见郭意,乐弗忧便亲自带着几人前往。
时隔多年,赵匡颜终于再见到郭意,那魁梧的身型变得消瘦,铜色的肤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病态的白晰!就这样静静躺在冰床之上。昔日茶馆前的相遇,轻舟内的悸动,乌瘴山中的依偎,落日下的牵手,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涌现,两行热泪早已湿透了双鬓,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赵匡颜就这样默默看着郭意,身影显得那么孤单无助。
“韩神医,还望你全力出手!我九河帮必当重谢!”乐弗忧抱拳道。
“乐帮主请放心,我韩某人即答应出手便会全力以赴,毫不保留。只是观其形色,要想醒来,绝非一蹴而就。”韩保升把过郭意脉象,凝重的面色下,隐着一丝兴奋,这棘手情况,实属难见,正可助己在医道再行突破,思索良久道:“黄帝内经有云,久卧伤气。郭居士虽有这寒潭灵液滋体,但昏睡时日终是太长,血滞气弱,此前经脉也受损严重,五脏失调,神魂意志不清,如此病躯,需以针法激活体内经脉,再辅于药石,方有一线醒转之机,只是。。。”
“韩神医有何需要但说无妨,除了这世上没有之物,其余的我九河帮集全帮之力应能寻得。”
“乐帮主重虑了!”韩保升再道:“人以天地之气生,气顺则营,气旺则充,气行则经脉通。经脉者,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凡得通者,自行血气而营阴阳,濡筋骨,蕴五脏,生精血,安心神。只是郭居士气息微弱,经脉受损,无力自行导气,若是请内功深厚者相助,可谁也支撑不了数日行功不缀,这外力一断,其体内气息更乱,故需施用先天六合神针,刺激其身自发修复。而且经我等一吵扰,乱了他体内平和之气,要是一月内不动手施救,这寒坛纵有枯骨生肌之效,也保不住他性命。”
“先天六合神针?”赵匡颜、乐弗忧默然相视,“难道此针法施展困难,或是对受针之人有损?”赵匡颜不解道。
“非也!非也!所谓先天六合神针,贵在先天二字。我所学一道中提及之气与武学所讲若有不同,共分元、宗、营、卫、浮五气,这元气即为先天之炁。你我早过换牙之年,体内先天之气与其他后天之气过度混杂。用针之时,会将浮浊之气带入其内,故此只能寻龆年孩童施针,可这针法复杂,刺入长短不一,且非一时可撑握,纵寻得耐性好,悟性强的机灵之人,又有我在旁指导,还是难保不会出错。”
“这事说来也不难办,我帮中心灵手巧的女童应有百人,半数都会些初简的女红,对于用针还是有些功底,从中挑一两个符合的人选,应该做得到。”乐弗忧沉吟片刻道:“只是不知韩神医是否舍得将针法传授,以便择优选良。”
“这先天六合针法虽是我家传之术,但若能广传世间,造福黎民,不妨为功德一件,也是家族之幸。可这些年来我所授之人何止上百,当中不乏佼佼卓绝之辈,然能得十之二三者寥寥无几。”韩保升无奈道:“事倒如今,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就请乐帮主将那些孩童都召集起来,但愿当中真有人能学会此术。”
赵匡颜闻言,怅然若失,心中暗祷不停。郭凤见了,默默不语,下定决心,要替母亲分忧。
乐弗忧行事作风果断凌厉,几人从九水寒潭出来不久,便有帮众带着数百孩童在谷中空地等候。当中有男有女,大者岁过十余,小的刚能奔走,想来九河帮已将谷中所有孩童集中到了此处。
韩保升心中一喜,看病问诊最怕就是其家人猜疑指责、寻事生非,眼前情形,绝是对自己的信任,如此更可放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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