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二、一线（2/2）

少年意外停止了脚步，他的双目微微闭合，他的身体再度死去，他的一颗心已然化灰，他的手中正捏着一株骨玉血莲，只不过这一株血莲此际显现的状态，却是冥国应有的样子，纸醉金迷，迷人心目，不似真物。

说时迟，巨大的锤身闪电飞落，数道巨龙光影冲出大地，直接穿透少年的身体，仿佛穿过无物之空，在数声苍凉的龙吟声中，落入绝望中的孤峰怀抱。

然而，少年的身体微微一晃，似梦似幻，如在如不在，竟像是没有受到一丝伤害，源自晨雨峰的觉悟，在这一刻得到淋漓尽致的释放。

少年闭着眼睛，竟如轻车熟路一般，走向乞丐。

乞丐全身颤抖，显得悲愤欲绝，他的目中一时有泪，泪如血，滴在冰冷的铁锤上，瞬间将铁锤化作烈焰般的赤红，赤红的铁锤，如流星飞堕，居然将手底的铁錾，连同那只握錾的手，直接锤入巨石之中，将这块巨石砸出一口巨大的凹窝。

与此同时，少年的身体剧烈一颤，一个身体从原有躯壳中撕裂走出，手中的纸样莲花，顷刻化灰，瞬间又于飞灰中重生，如此七灭七生，而少年的身体同样经历了七度撕裂，身后，一只只蜉蝣光影，呜咽飞逝。

此刻，少年距离那乞丐，只有数步之遥。

“我一生行善，本分做人，只求平安一世，为何他们，不愿放过我？”

“我死则死矣，却说祸不及妻儿，老人成人，死则死矣，那襁褓中的婴儿，却有何过？屠我满门，毁我宗族，那贼子之心，何其歹毒！”

“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际，被宗门收留，居然刻意培养，待我有成之日，命我赴绝境开伐宝物，绝境之内，白骨如山，大凡进入者，十死无生。我却感念宗门救命之恩，奋不顾身，赴汤蹈火，穷一身之力，果然将那件宝物从寒潭之底取出。”

“待我将宝物交出，正欲从出口逃出之际，而那道唯一的门户，却被无情封死，一个声音冷笑道，顾桐，但凡进入九阴绝境开伐者，无一能走出的，你，也不会例外！”

“我疑惑道，我还有力气，正值壮年，完全可以为宗门继续出力，求长老开恩！那长老冷笑道，顾桐，如今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以为，你一个普通百姓为何会家破人亡？却又为何会偏偏被宗门看重？你只能怪你自己倒霉，因为你天生异血，足以对抗九阴绝境中的煞气，如此方可替宗门寻回宝物，所以，一切的一切，不须本长老尽言，你自会明白！”

“我心底疑惑，焦虑，兀自道，长老，你的话我怎么会听不懂？那长老道，傻子，这一切都是宗门做的局，不杀了你满门，如何激起你心中怒火？不在绝望之中收留你，你如何肯为宗门卖力？哼，言尽于此，放心死吧！”

“我被困在黑暗之中，满心绝望，我恨不得自己杀了自己，我居然是个睁眼瞎子，还认贼为亲，这让我如何对得起死了的孩儿和亲人们？顾桐啊顾桐，你其实该死！”

“在我正准备自戕之时，我胸膛中的热血喷出，就此意外开启了九阴绝境中的秘密洞天，使我意外获得莫大传承！天可怜见，教我得报深仇。我在秘境中苦习十年，一朝杀出，直欲血洗宗门，我屠杀了数名长老，正欲一举宰杀宗主，却因双拳难敌群狼，在濒死一刻侥幸逃出，却被宗门联合各派，联手追杀，我走投无路，悲愤欲死，在绝望之中，意外来到这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华老去，心如死灰，而那场血海深仇，大抵无望了，我捻着一口怨气不死，只待有人解惑，那少年，你且告诉我，我本良善，为何会天降灾厄？总说恶有恶报，可那恶人至今为何会好好活着？”

顾桐瞪着一双血泪之目，死死看着少年。

少年并无作答，他就像一只缥缈的蜉蝣，闪电冲入那颗由巨石雕成的恶人头颅中，心域中的一道剑痕弥天绽放，这道剑痕经过适才的一番交战，历尽水火淬炼，竟意外将那道天命无常和蜉蝣剑道，融为一炉，竟生发出一种枯木逢春般的奇迹。

少年的身影无声冲过巨石，却在一瞬间退缩回来，仿佛未动，他的一双眼睛澄澈如水，静静看着顾桐，道：“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天机总留一线，而这一线，却是拜你所赐的觉悟，所谓饮啄有报，我不知道，能否解开你的心结。”

顾桐呆呆地看着少年。

少年直直看着这个穷途末路的老人。

顾桐忽然笑了，笑得如同孩童那般烂漫开心，而他久痞的心结，终究于一朝豁然贯通。

喀嚓一声，身侧的大石轰然崩坍，化作一地碎渣。

“我终于知道，你就是我等的那个人，谢谢！”

顾桐一笑，身体和大石一般轰然解体，而那一道至强的觉悟，却化作一道流光，射入少年的身体，被丹田内的那一口剑莲贪婪吞噬，却是咀嚼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