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归于尘土(2/2)
白玛并未说出口,但阿隐是知道的。
木吉拉松此去,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窗户被风吹的吱吱呀呀响,地上的光影斑驳跳跃忙碌地不亦乐乎。
“那,那阿妈呢。”阿隐咬着唇,强忍住心头翻涌上来的悲愤,问出了这一句。
“族里人见你一直未醒,也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包括孛列台叔叔,不,孛列台,还有萨仁,现在还都停在村外的蒙古包里。”白玛小心翼翼地说着,他也知道这是阿隐醒来后,无法避免的话题。
但他私心里还是希望阿隐可以多一点,再多一点时间无忧无虑。
“我要去看她。”阿隐的声音已经有了压不住的哭腔,她掀开被子就要下来。只是,腿脚一个不稳,又跌坐在床上。
“大夫说你要静养,大悲大痛,伤及心神。”白玛有些心疼地抚着她。大悲大痛,大夫嘴里的这四个字似乎轻飘飘便说了出来,可是阿隐这瘦弱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地起这父母双亡,且是因为亲生父亲的贪欲而导致的反目成仇?
这太沉重了。
白玛这几日一直在自责当时为何要告诉阿别姨,也许不告诉她,她便不会知道此事,就不会要在山路上与孛列台狭路相逢了不是吗?
“都怪我,我不该告诉阿别姨,我不该错过祭祖那日,我,我,”白玛恨地要捶打自己,阿隐连忙抓住了白玛的手。
“怎么会是你的错,”阿隐把白玛的手放下,不希望他伤害自己。
“千错万错,”阿隐的眼睛望着身上的被子出了神,“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
我不该有这灵瞳,我不该苏醒这血脉,我不该是阿妈的孩子,我不该错信了他人,错信木吉拉松,错信李景末。
是啊。这全天底下灵瞳所看不透的人,为何我会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他?因为感觉?因为我用心去做的判断?
而我呢,一旦灵瞳所看不透,我便也会像阿妈一样,看错人,做错事?
可笑至极!
我如此怨恨这双眼睛,这副灵瞳。却发现没有了它,自己果然像瞎子一样看不清所有事情!
不得不依赖这双眼睛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它所招惹来的是非?
那我也真的是太脆弱,太不堪一击了,像一个废物一样。
若是厌恶,那便不要这双眼睛也罢,可是离开了这双眼睛做出的判断,真的就全是错的吗?
李景末,我真的信错了?
可是除开李景末的来与未来,孛列台的贪,木吉拉松的痴,阿别的惧也都是因我而起。
所以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阿隐手里的被子一角已经被她揉地要裂了,而她怔怔地看着前方,似乎是忘记了时光。
白玛捧着茶碗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既然起不了身,也不能耽误阿妈下葬。”阿隐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了一句。“白玛,麻烦你和族人去说,萨仁咎由自取,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去。”
“阿妈阿别藏于神山脚下,能够日夜仰望日月星辰,可以遥望漠北草原的地方。”阿隐说起阿别,声音变得温柔起来,眼神里也泛起了痛意。
“孛,孛列台呢?”白玛点点头,等了许久也不见阿隐说她阿爸的安排,不由得问出了声。
“孛列台,杀死监国公主的孙女,”阿隐眼神一沉,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罪不可赦。抬出去,扔在神山西边最贫瘠的山坳里,与阿妈相隔神山,永世不再见。”
白玛心里一颤,他这才明白过来当日大概发生了一些什么。
当时赶过来,别松姨不知道,木吉拉松也已经神志涣散说不出什么,他也只能凭空猜测。可如今,事情的真相从阿隐的口里说出,他不由得还是颤了一颤。
“与萨仁一样随便扔在山谷,任由动物叼了去吗?”白玛小心翼翼地问着。
听到此话,阿隐似乎有些疲了,她握紧的拳头松了松,也似乎叹了一口气,有些倦意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孛列台还是要葬于土地,”阿隐皱起眉头,隐约觉得有些头痛,她回想起祭祖前几日阿妈总会念与她说,希望她能够原谅阿爸,阿爸一定是鬼迷心窍或是一时脑热才做出这样的丑事,这不是她阿爸本来的样子。
也许比起要与阿隐单独相守一生的约定,阿妈可能更想要知道地是她毕生最爱的孛列台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阿妈可能更想要知道她有没有看错人。
阿隐又想起阿爸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孛列台睁着眼睛看向阿别,沾满了血的手指也仿佛要轻轻地去抚摸妻子的脸庞。
阿隐觉得闹心极了。
她不明白。如果爱,为何阿妈的胸口有孛列台的大刀刺入的伤口?如果不爱,这彻头彻尾地就是一场几十年的阴谋,那为何又要让阿妈的小刀刺进他自己的心房,还要这样看着阿别?
人心竟然如此难懂。
人心竟然如此复杂。
阿隐身负灵瞳,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还是要葬于土地,但他和阿妈,从今往后,不用再相见了。”
阿隐倦了。白玛给她盖好被子,便起身出门去安排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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