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兵·逮捕(1/2)
“就是他?”
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相对之前那声更加低沉一点,应该就是一同来的另一个人了。
“回大人,就是他。”
在跟前他能听得仔细,就是那名狱卒的声音没错,只是语气里没有了平时的懒洋洋,现在全是干练果断。
那位被叫作“大人”的低音炮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打量着栅栏里面面壁的他。
周围只有轻微的窸窣声,是那名狱卒再次比对牢房门上与自己手中名册的记录是不是一致,然后将名册收回自己衣袋里。
良久,狱卒开口道:
“人字戊卯牢房,郑琰玉公子,你有机会出去了。”
说的是“有机会”出去了,而不是通常释放犯人时说的“某某某,你可以出去了”,不同寻常。
好奇心在他的心里一潭水底冒起了一串小气泡。
他终于慢慢地把眼皮张开,先是有一瞬的惺忪模糊,只能大概看清楚那位“大人”身材颇高,比起狱卒伟岸了不止一点;等眼睛看得清楚了,就着柔和的月光,看见一身青色官服,上面用墨绿色的丝线绣着太细致以至于看不清的瑞兽图案,衣衽也用墨绿色缝住,上面还沾了很明显的泥土。
郑琰玉消瘦的脸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
“府尹大人,有何见教。”
前朝始祖,得天下半后,在各地纠合精锐,以不同地形、不同气候为依据划分地区、立府征兵,最后得到能适应各种作战的天下精锐。立国时便把所设立的每个府邸都转变为一个地区的行政官邸,以府尹为最高长官,再慢慢在各地筑郭建城,委派向府尹的负责的官员治理,维持统治。
本朝皇族郑氏,历传三代,以姓为国,大部分制度都承袭了前朝,皇帝以下的主要官员以王、阁、府、城为级别,再小的官员那就排不上号了;其中王级都是皇室成员,阁级都在中央任职,府级官员就是一方区域的最大实权者。郑琰玉早年见识过府尹的青玄色官服,他也没想到自己一届囚犯之身,竟然会与这等大员扯上关系。
见这囚犯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官衔级别,那青玄色衣裳的大人也不惊讶,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张绢帛。
“这是调囚令,你要是愿意的话今天就能出来,算是戴罪立功,你好好把握吧。”说着递给栅栏里的郑琰玉。
嗓音低沉,又说得慢条斯理,看起来都是一副自如的做派。不过在郑琰玉看来这恰好暴露出他内心的一点急切,一来他来时太急,衣衽上也有明显的泥灰,二来他这句话说得太刻意,字数也太多。
所谓调囚令是一种对犯人的特殊减刑甚至赦免,其核心就是“戴罪立功”。制度起源于本朝始建时,户籍混乱,官府机构臃肿,政令不通达所以执行力不高;一般是国家工程所需的劳动力不足,或者是一些项目需要犯了事被抓起来的特殊型人才,这种情况就会使用调囚令征调正在牢里服刑的囚犯,减刑多少会根据你立的功劳决定。
被征调的囚犯虽然也会受专人监视,但总归好过阴冷的牢房,所以犯人们都把调囚令当成一种机遇。也有些走特殊门道的人钻了政策空子,把调囚令当成捞人的运作方法,这些年达官显贵家的纨绔子弟以一张绢帛消灾的事也屡见不鲜,狱卒态度较之前大变,还称郑琰玉为“公子”,明显是他看到传令者居然是个府级官员后,把他们当成了这一类人,也许还以为郑琰玉出身是什么不得了的家族。
狱卒哪里想得到,虽然栅栏外的“大人”是货真价实的府级官员,但栅栏里的这位“公子”却并不是什么显贵;这一张调囚令里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轻松的玩意儿。
郑琰玉没有伸手去接那张绢帛,既然对方心中急切,说是要自己抓住机会,其实这机会极有可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青衣官员看那张面有菜色的脸此刻气定神闲,心中也知道刚才自己说话太多,掩饰太用力反而显得唐突了,将郑琰玉没有接的调囚令转手给身旁的狱卒。
“你先下去吧。”
狱卒“哎”,应了一声,把调囚令双手接过去。按照律法规定,调囚之前需要把调囚令的编号、内容、签发与审核机构、执行人都备份记录一遍,还要查看执行人与签发机构的印章是否相合,这都是为了方便整理或者作为责任归属判断的凭证。
“小的斗胆请教一下大人的官衔和符信。”
狱卒客客气气,他一个小人物自然是不认识府级大员的。听潮府尹那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不管是不是府尹,府级官员都需要他小心翼翼地招呼。
青衣官员从衣裳里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铜印,递给狱卒。
“听潮清平司司丞,邹鸿。”
那狱卒记了名号,拿了铜印和帛书快步往回走,很快便听见走廊传回的回声越来越弱、越来越空旷,然后归于沉默。
“邹大人,”郑琰玉先开口打破沉默,“要我去办什么差事?”
清平司,由朝廷设立,以处理江湖以及其它特殊事物的机构,因为直接向中央负责,所以和府尹没有从属关系,级别上是同级的。但是由于这个单位的特殊性,是个在诸多衙门之间画风不一样的存在。
郑琰玉之前是听说过清平司的,所谓司丞,即是副长官的称呼。清平司专门负责一些官府不好处理或者力不能及的事物。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因此里面人大多都功夫傍身或是身怀绝技,但是这样一个单位要征调自己,呃……反正郑琰玉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不会是什么轻巧的活。
“你挺聪明的,不过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邹鸿两手环抱在胸前,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你也知道,当今时局稳固、政通人和,这种规规整整的调囚令,对你来说是造化啊。”
郑琰玉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在栅栏里面同邹鸿对峙。但是他也清楚,邹鸿手里的调囚令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要他付出什么,对方好像是有意在回避一般,这让郑琰玉心里没什么底。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所以我才找你,”邹鸿似乎是吃定了郑琰玉是一定会把握好这个机会获得自由,“我不会说什么你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这种话,但是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郑琰玉迟疑了一会儿,向邹鸿伸出了右手,掌心外推;他的手比起一般人要白一点,但毕竟没有在牢里呆太久,也不是全无血色,最多算营养不良。
“调囚令吗?我刚才给他拿去备案了,还没有拿回来。”这个“他”指引他过来那个狱卒。
郑琰玉摇摇头,仍然把手伸着,说:“请大人试一下我的功力。”
邹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郑琰玉要是想看调囚令刚才就看了,而且这个手势也不像是讨要东西,分明是一个最简单的起手式。
想到这也许只是对方的一个试探,邹鸿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大大方方地把左手越过栅栏,平平抵在郑琰玉有些冰凉的右掌上。两人眼神交互,心意齐动,一同催动内力激发到各自伸出的手臂上。
邹鸿内力浑厚磅礴,最初只是一点点地输送到手上挤压郑的内力,而后又渐渐地加强,就好像滔滔不绝的海浪,每一层都较前面几层又多了几分功力。
郑琰玉修习的内功原本是纯厚、绵长一路的,不善于跟人比拼对冲,又因为人在小牢房里闭塞了许多天,活动不畅、经脉郁结,内力运行有些受阻,所以一开始就在对冲中处于劣势了,但因为他内力凝实,耗散得慢,也可以抵住邹鸿的汹涌澎湃。
但是邹鸿却以为郑琰玉内力精纯、余力尚足,便一点点加了劲道,这样一来,郑的内力后续难以持久,经脉上受到的压迫在一点点的增大。
察觉到郑琰玉似乎有点不对,原本白皙的手臂和脸皮都在慢慢地转红,并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有些微微渗血的红色,邹鸿慢慢地收力,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给郑琰玉带来的压迫可是不小。
“无妨。”
见邹鸿准备收劲,郑琰玉用腹语发声,又用内力逼音成线到邹鸿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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