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2/2）

然而沈玥璃只是目光放得又远又长，轻声说道：“不好。”

仅两个字，靳祈心头一片火热就让她浇得熄透。

其实早知道，沈玥璃不会轻易答应他，但他总想试一试，结果几乎是他意料之中的失败。

楚殇也分不清内心是喜是悲，喜的是沈玥璃拒绝了靳祈，悲的是，只怕沈玥璃这辈子都再难答应什么人。

沉默在众人间弥漫开来，只有沈玥璃和宏祈两人觉得自在，看一看天上万盏孔明灯当星星，听一听夜间露水结成的声音，脚边飞来一只萤火虫，绿色的小光一闪一闪，绕着沈玥璃的脚下转几圈，又轻飘飘飞走。

沈玥璃看着有趣，便目光跟那只萤火虫看它要飞去何方。而她目光所及之处，是漫山遍野的绿色点点，是数不清的梦幻微光，是一片柔软的绿海。

无数的萤火虫飘过来，点点片片绵绵结成一片，与天上的孔明灯遥相呼应，各成一片海的模样，美轮美奂，不似人间。

佳人与奇景，本是世间绝配。

她指尖轻点，那片萤火之海便像是推开了一个波浪一般往后退一退。

“玥璃姐姐，你快来看，好多啊。”宏祈为这瑰丽景色震撼，拉着沈玥璃走上前，目光所及，全是无数点点细光，这柔弱光亮甚至要将天上的孔明灯都比下去。

沈玥璃被宏祈拉过来站在绿海之中，精灵微光将她环绕，有几只钻进她宽大的衣袖，她像

是拢了一把星辰在袖中。

“这也是你准备的？”沈玥璃笑问着靳祈。

靳祈心中难受，很想厚着脸皮说是，但他却说不出口，他知道这是谁的心思，没有勇气冒领这份功劳，便只能摇摇头：“不是，或许，是这里原本就有的吧。”

“沈小姐，好漂亮啊！”荆伊大声笑道，跳进这片碰触得到的星海中，双手捧着一扬，像是扬了一片璀璨星光。

“你喜欢啊？”蒙嘉凑上来，从后环住荆伊，荆伊也不似以前那般喊着要打要杀，乖乖顺顺地靠在蒙嘉怀里，踏踏实实地点着头。

“高沙族也有的，比这还多，你嫁过去之后，天天瞧得见。”蒙嘉笑声说道，原来她不仅仅喜欢吃而已呀。

“谁说要嫁你了？”荆伊红着脸挣开蒙嘉跑到沈玥璃身边，拉起沈玥璃的手，欢喜地说道，“很漂亮对不对，沈小姐？”

她渴望着沈玥璃的肯定，她希望沈玥璃高兴，她不愿让少主的一番苦心得不到认可，这萤火之海比满天的孔明灯更可贵，沈小姐你知道吗？

她望着这片奇景想要流泪，想要告诉沈玥璃，是少主啊，是少主想让你开心，是少主几夜不睡带人捉来这些绿色精灵，是少主想送你一个礼物，是少主啊！

她在内心疯狂地呐喊着却不能宣之于口，她多想让沈玥璃听见她的心声，明白这一切，是含着何等深沉的心意。

沈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开心？你能不能感受得到少主的存在，他化身成这萤火虫，一直在你身边啊，你能不能原谅他，给他多一次机会让他用尽余生所有力气弥补你，你能不能，回头看一看，他就站在那里，一直都在你身后啊。

你们一直都近在咫尺，可是他却不敢上前来与你相认，沈小姐，求求你，能不能早日发现少主的存在？

“是啊，好漂亮。”沈玥璃展得笑颜，拂袖含风，风中有无数的微光如海，荆伊便转头，忍住眼中热泪。

“你喜欢便好。”站在远处的宇文钰烨听到她这句欣喜的话，低声自语，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已经很久了吧，没有看到沈玥璃笑得如此畅快过，没有听她这般清脆欢快的声音，她喜欢便好，不枉费他耗费了好些日子一只一只将这萤火虫捉来，能换得她一笑，便什么都好。

“回吧，黎锦。”宇文钰烨负手而立，心满意足地笑道。

“少主，沈小姐现在心情很好，何不趁此机会……”黎锦贴心地建议。

“她现在心情很好，见了我只怕要不好，何必坏了她心情？”宇文钰烨摇头笑道，夜风鼓动他发与袍，曾经的京恶鬼烨王爷，他敛好残酷与冷傲，俯身贴地来求她一笑。

黎锦一声接一声地叹气，若是去年，他不陪少主去醉骨楼就好了。

“烨王爷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

宇文钰烨全身一僵，定在那处，动不得。

宇文钰烨有设想过无数种与沈玥璃相见的方式，他总想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以了无牵挂地站在沈玥璃面前，那时候她是要骂自己也好，打自己也好，怎么样都好，宇文钰烨都会笑着承住。

可是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是沈玥璃先找到了他，是以这般稀松平常的语气。

她依然站在那片萤火之光里，她便像个仙子般带着温柔的光，指尖还停留着一只萤火虫，她用再平常淡然不过地声音，轻描淡写了一句……

“烨王爷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

宇文钰烨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转身，又耗尽所有的勇气才敢抬头，她在漫天微光平淡回首，眉目依旧，有凌厉的眉眼和倾世的容颜，有轻舞的衣纱和飞扬的长发，这一切都是宇文钰烨无比熟悉又无比思念的，可她也如同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轻笑一声：“烨王爷。”

只这一声“烨王爷”，便足以令宇文钰烨心肠俱碎。

她真的，再也将他放在心中，再无半分重量，所以她喊出自己名字时，淡漠寻常得不含半点感情，就算是恨也没有。

强大的沈玥璃缓缓踏青草而来，几只萤火虫不肯舍她而去，陪她同来，她走到宇文钰烨面前，抬眼轻笑，笑中不含丝毫情绪。

“玥璃……”那一声，藏进无数心酸。

“烨王爷的玥璃死在去年九月九，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沈小姐，烨王爷还是别叫得这般亲昵的好。”沈玥璃挥手驱散几只萤火虫，她对宇文钰烨的温度还比不得对这些虫子。

荆伊曾说，她的少主不知疼痛，其实她错了，好似最不知疼痛的人，是沈玥璃。

沈玥璃拢拢衣袖款款慢行，错过宇文钰烨时神色安然平淡，是真的真的，连半点暗藏的情绪也没有，她静如一湖秋水，平如一面铜镜，透澈见底地昭示着，她已经将与宇文钰烨的所有过往，全部抛弃，半丝不存。

独留宇文钰烨，在痛苦的回忆苦苦挣扎。

宇文钰烨握住沈玥璃手臂，滚动喉结许久才说话，嘶哑的声音像是经过了烈火与寒冰的交替折磨：“别这么残忍，恨我也好啊。”

沈玥璃低头一笑，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掌，曾经真的很依恋这双宽大有力的手，只是后来，真的不敢，也不愿想了。推开他手掌，沈玥璃说道：“王爷说笑了，你哪里值得我费心去恨呢？”

宇文钰烨步子一晃，几欲站不稳，偏头看着沈玥璃，她果真笑得轻巧，不似有半分作假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人，住在沈玥璃那间石屋子里的人都到齐了，有男有女，有站着的有坐轮椅的，有敌有友，有单纯要跟着沈玥璃的有含着满腹打算的，他们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人，看沈玥璃如何以最温柔又最冷酷的方式，将宇文钰烨伤得体无完肤，从里到外，从头到尾，将一个最高傲的人，打成无数卑微的碎片，散落一地。

宇文钰烨突然一把拽过沈玥璃，牢牢盯着她，眼睛都红了，低低的声音如同闷雷：“沈玥璃，沈玥璃你怎么能忘了我！”

沈玥璃抬眉眼含笑：“您真会开玩笑。”

已有很久不曾吻过她双唇，宇文钰烨这个吻显得凶狠而暴戾，几乎是肆虐与侵占地霸占着沈玥璃的嘴唇，两人的眼睛都睁着，四目相接，只不过宇文钰烨的目光显得绝望而疯狂，而沈玥璃，一眼秋水静若无风之时，半点涟漪，一丝波澜也不起。

宇文钰烨的心脏终于像是被人揪住狠狠揉捏，然后又被撕成两半，鲜活生动的痛感弥漫他整个胸腔，鲜血淋漓间，几乎难以呼吸，他所有的尊严都被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全部淹没，不留一丝生机，撑不住半点傲骨。

他再不敢看沈玥璃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缓缓闭眼，颤抖着双唇松开沈玥璃，将沈玥璃拥进怀里，一声一声卑微的恳求……

“别这样对我，沈玥璃，别这样。”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求求你，恨我也好，别这样好不好？”

“玥璃……玥璃……”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就连曾经对宇文钰烨不满到极致的宏祈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头拭泪，就连楚殇都觉得或许烨王爷真的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致，就连靳祈都收起骨扇叹息一声，就连这周遭的萤火虫也都恨不得静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