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1/2）

而宇文钰烨他心间不安的预感是正确的，沈玥璃果然出了事，他匆匆赶来，只是错过了救下沈玥璃的时间，与蛛网暗子接上头之后，他半刻也未耽搁便来到了沈玥璃的住处。

他只看到了沈玥璃与楚殇在窗下闲话的样子，听说她踏银针九十九，不知伤口怎么样。

其实楚殇居然在此，是让他有些意外的。他曾问过楚殇，可能算出沈玥璃在哪里，楚殇什么都不说，还在不久之后消失在了京中。

原来他知道，他只是不告诉自己。

脱去一身树叶残留一口气等来年开春的枯树，无力地伸着树枝，树枝上凝着冰雪。

疆北虽然有许多事让人觉得不舒服，但那大多是因为疆北族人的原因，夜间族人都睡下之后，这宁静的晚上，月辉流动如水，映着茫茫白雪，河道里的水泛着银光静静淌，这样的晚上，大体还是静美的。

无人的雪原静得让人心中平和。

宇文钰烨静听着雪落的声音，已有四月余近五个月，未曾如此心静过。

时间滑过的声音比这雪落声还要无声，一不小心，他足有近五个月没有看到沈玥璃了。

“少主，属下担心沈小姐一个人在此应付不来，自作主张告诉了她一些以往疆北的事，望少主原谅。”那婶子半弯着腰说话。

“你做得很对，依你所言，她现在也不知疆北会如何对她，是吧？”宇文钰烨回过神来。

“此事倒也不止沈小姐不知道，是疆北中除了三大长老之外，也只怕只有黎锦这孩子知道了。”婶子对黎锦的称呼极不一般。

从来严肃的黎先生对这婶子很是客气，甚至还带着几分敬意：“多谢王婶婶当年救命之恩。”

“谢什么，那是你们两兄妹自己命大。”婶子宽慰笑着说话。

“这些年在疆北辛苦你了。”黎锦行了个礼。

“不苦，你们来了就好，我先回去了，不然家里男人要起疑，少主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沈小姐的？”婶子拍了拍黎锦的手背，常年劳作的双手并不光洁，甚至有些冻疮。

“我……”宇文钰烨张口，却又咽下喉间的话，只说道，“没什么话，你多去看她，有什么事情立刻告诉我。”

“那好，我就先走了，明日我会去看望沈小姐伤势。”婶子说罢就起身，冲黎卿卿笑了笑，“你妹妹都这么大了，当年还是个奶娃娃。”

“有劳王婶婶记挂。”黎锦的腰弯得更低。

王婶婶没有初见宇文钰烨的小心与谨慎，这几年，她偶尔与蛛网的人联系过，听闻那是个了不得的厉害人物，王婶婶这个半路出家的暗子心中又敬又怕，有了黎锦在这里，她才放松了些。

跟黎锦又说了两句话，黎锦嘱咐她养好手上的冻疮，这才缠好了脸上的头巾，见雪也小了，便趁着月色与雪光回去了。

屋子里的人莫不怪异，尤其是黎卿卿，她忍了又忍才忍到这奇怪的婶子离开，拉着她哥哥的衣袖问道：“哥，她是谁啊？”

黎锦看了一眼宇文钰烨，宇文钰烨不打扰他们二人说话，带着荆伊离开，荆伊说了一声“少主我尿急”，也不等宇文钰烨答应，就一个箭步跑远了，宇文钰烨知道她是去看沈玥璃了，便不阻拦，只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敛起了他的眉。

疆北，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外面的雪大概又积了一些，黎锦拉着黎卿卿手坐下，细说起了当年旧事，他说得有些遮掩，不过黎卿卿大抵听不出来破绽。

在说给黎卿卿听的这个版本里，故事是这样的。

当年的黎家与扎西萧贾同列疆北四大家族，时任黎家长老的正是他们两个的父亲。十六年前疆北找来了百年不现世的天之异人，那时候，黎家一家势大，扎西萧贾三家都要避其锋芒，便只能将这天之异人交给黎家。

哪曾想，黎锦的父亲不知是什么原因，联合外人放走了天之异人，还配出了可以暂时压制异人特性的药物，免得被疆北追杀的人发现。

黎家此举可谓叛族，遭扎西萧贾三家合力屠杀。

十六前的那天晚上，黎氏族人三百七一夜殆尽，只有黎锦和黎卿卿被那王婶婶藏在了菜窖里，躲过一劫。

当年黎卿卿年不及一岁，只知哭闹，黎锦抱着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手往她脸上一捂，差点将她闷死过去，若不是后来王婶婶配了些草药救活她，只怕她早已不在这世上。

是药三分毒，黎卿卿当时年纪又小，这药吃下去让她受了不小的伤害，身子始终比别人长得慢一些，懂事说话也比别的孩子迟一些，别人家三岁的孩子已经能跑了，黎卿卿却连爬都困难。

所以，其实黎卿卿早已年满十七，甚至比沈玥璃还要长一岁，但长相看上去，却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黎锦对当年的不小心满腹内疚，又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便是可着劲儿掏着心儿的疼爱宠溺，他后来跟了宇文钰烨，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变强，一来是为了保护黎卿卿，庇佑她安宁，二来，是为了回疆北报仇。

这是黎锦说给黎卿卿听的全部，还有一半他留了下来，那一半他觉得，不必让黎卿卿听到。

黎卿卿靠在黎锦怀里，神色迷茫：“我一直都知道我是疆北的人，可是哥哥，你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跟我说，我们的家人死得这么惨？”

“因为你不必知道，这些事情，做哥哥的来担当就好。”黎锦拍着黎卿卿的后背，难得一见的温柔。

“哥你这次刻意带我回疆北，是为什么呢？”

“认祖归宗，给爹娘磕头，告诉他们你长大了。”

“哥，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我一直让你操心了吧？”黎卿卿声音哽咽，她做了好多好多的错事，好多对烨哥哥，对沈小姐不利的事，苦了她哥哥从中斡旋百般挽救，她当真是好糊涂。

“傻丫头，你是我亲妹妹，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辛苦？”

剩下的故事还有一些，在宇文钰烨那里。

八年前宇文钰烨为了边境安宁，也了防止疆北与晋都勾结对大周国不利，率兵攻打疆北与瘴戾三族，一路高歌猛进，杀机昂扬。

黎锦请命做前锋，那时他拿着一把不甚合手的双刀大开大合，杀得双眼充血，恨意滔天，最后全身浴因如尊杀神站在疆北的长老楼前，刀尖上的血滴滴嗒嗒，在长老楼前的高台上积成小滩。

在他身后的，是骑在马上的少将军宇文钰烨，还有宇文钰烨的千军万马，气势汹然。

三大长老齐齐跪下求饶，愿为臣族，只求不杀之恩。

宇文钰烨当年虽不过十五年纪，但早已凶名赫赫，少将军的威风，是跟着战神孔氏一族一点一滴杀出来的累累战功，但凡是了解过他一点的，都无不胆寒敬服。

他下令不得屠族，不得杀平民，不得奸妇人，只扔下一纸降书，让三氏长老提笔签下。

黎锦便放下了紧握的双刀，转身站在了宇文钰烨身后，低眉敛目，恭顺沉默。他有一位举世无双的少主，一身玄甲，绝世英华。他愿为少主，放下私人仇怨，成他大事。

那日后，疆北臣服于大周国。

那日夜间，他找到王婶婶，磕头谢当年之恩，王婶婶就此编入蛛网，成为藏在疆北里最深的一枚暗子，既是为蛛网所用，也为蛛网所护，是蛛网极特殊的几个存在之一。

八年后，萧长老入京城，要脱离臣族地位，不念当年宇文钰烨放过疆北全族之恩，要纵毒屠山城。

今日，宇文钰烨与黎锦孤胆入疆北。

这以上，才是故事的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常人不敢提。

“少主。”黎锦敲了敲宇文钰烨的房门。

“进来。”宇文钰烨看了他一眼，让他坐下，“此番本王不能带兵进族，也无法强行将玥璃带出去，需从长计议，慢慢筹划。”

黎锦无眉，笑意慢起：“属下必为少主出谋划策。”

“我知道你心有还有恨意，黎锦，我与你相识十数年，此行凶险，我能信的人也只有你，你不可鲁莽行事。”宇文钰烨有些担心，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沈玥璃一般，胸中憋着一道仇恨，还能冷静。

“属下知道，绝不会误了大事，请少主放心。王婶婶说贾婷对宏祈有意，属下觉得可以从此处着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过来。”

黎锦知他的少主担心的是什么，只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已把恨埋得很深很深，平日不提及，他都不会想起，若是疆北永远安静下去，那么到他死的时候，他也不会对疆北再做什么。

可是，既然疆北找上门来送死，动了少主心爱的人，动了黎锦的杀念，那便怪不得他，出尽世间一切最恶毒的计谋，要将当年的仇，报得干干净净！

负恨而活的人，在这世上其实不多，大多数人总是一生平平淡淡，偶遇些风波，也都是小事，时间一长，大多能忘。只有少数的人，生于仇恨，如沈玥璃，活于仇恨，如黎锦。

还有一些人，生于仇恨中，长于仇恨里，默于仇恨后，如宇文钰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