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2/2）

楚殇站皇帝御书房外等了有些时候，细数了脚下的青砖刻痕有几道，望了那方的玉石栏有几根，一等，便是一个上午的时间。

到了午间用膳的时分，宇文钰枫才从御书房里退出来，他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遇到楚殇的时候恭敬行礼：“一切就都拜托给国师大人了。”

“积再多的德也抵不过我做的恶，当年你师父水南天积德千千万，还不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死得悲凉？”

皇后冷笑，冰凉的护甲拂过衣服上的凤凰图腾，“本宫不能有孩子也是拜你师父所赐，我这一辈子可就指望着枫儿了，国师大人，所谓父债子偿，水南天与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可别忘了偿债。”

在深宫名利场这样的地方，不能有羞耻心和道德心这两种东西，否则时时都要背负良心的谴责，恰巧，楚殇是一个知羞耻懂道德的，被皇后这番话一说，他只觉内心痛苦，半低着头说接不上话，往事有太多不堪。

而另一个将羞耻视为无物，将道德踩在脚下的人就不一样了，她提了提裙摆，踩着地上的青砖跳着格子，走到楚殇身边，挽上他手臂，笑盈盈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您这话说得，还有句话是冤有头债有主，您这么厉害怎么不在当年就找水南天报仇啊？这是欺着楚殇心地好，所以要可劲儿踩了？”

“大胆沈玥璃，你一个罪臣之女竟敢对本宫如此出言不驯！”皇后在宫里养尊处优几十年，哪里让人这么戳着脊梁骨冷嘲热讽过，当场便忍不下了。

“可您不也正准备将另一个罪臣之女娶进门做儿媳妇儿吗？这样算起来，皇后娘娘，咱两家还算是姻亲了，毕竟我长姐娘家可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沈玥璃笑起来，将眼睛弯了弯，藏好了眼里的厌恶。

楚殇偏头看着沈玥璃侧脸，这个人啊，她真是生得太好看了，长眉飞扬，唇若点朱，连微微抬起的下巴都是满满的倔强和不服输。

她啊，生得真是太好看了。

“你！”皇后柳眉倒竖。

“皇后娘娘，在下要出宫了，恭送皇后。”楚殇轻轻拍了下沈玥璃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示意不要再与皇后作口舌之争。

皇后看了看楚殇，又看了看沈玥璃，更看了看站在沈玥璃身后不远处的宇文钰烨，然后冷哼着一甩袖，坐回鸾轿，轿子一摇一晃地走远。

沈玥璃松开他，退了两步牵上宇文钰烨的手，气道：“你这人跟我闹起来的时候倒是厉害得很，跟皇后说话却一副任她羞辱的神情，就知道窝里横！”

楚殇看她生气的样子反而一笑，她护短，自己在她那里受气受得，在别人那里却是半点委屈吃不得，楚殇都知道，只是他也知道，他刚刚跟皇帝的那一番话，早晚会把自己与沈玥璃推到生死对立面。

趁着现下凉风正好，血还未将他们之间染成绝望的颜色，他笑言轻问：“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我……我……”沈玥璃一下子红了脸，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宇文钰烨看她耳垂都发烫，他便笑意在眼角藏不住，握紧了她手心对楚殇说道：“她嫁衣还缺一块压得住颜色的好玉做坠子，内务府里这些东西多，我带她来让她挑块喜欢的。”

楚殇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又松开神色，内务府的东西不得皇帝赏赐向来无人敢自取，宇文钰烨也当真是要把沈玥璃宠到天上去，才敢直接进宫挑好玉，大抵皇帝也是不会拦着他的吧。他说道：“原是如此，两位慢慢看，我先出宫了。”

“慢走。”宇文钰烨也不挽留，只拉着沈玥璃慢步离开。

“你这么护着楚殇啊？”

“人家救过我。”

“救过你了不起啊，我也救过啊。”

“所以我这不准备嫁给你了嘛。”

“哟，你这意思是还准备也嫁一次楚殇以作答谢了？”

“你说你这人……对了，这块玉不错。”

“嗯，勉强还成。”

皇帝到底想不想立宇文钰枫为太子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但大家却都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让宇文钰枫跟宇文钰烨厮杀一番才罢休了。

这有什么意思呢？也只有皇帝才知道，大概是他心理变态，喜欢看这种手足相残的戏码。

宇文钰烨听罢皇帝特意放出来的消息，想着他故意给自己十天时间，来阻止宇文钰枫与沈毓曦的婚事，想着这皇帝做久了的人，当真都是些无聊之辈，想方设法地找乐子，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了。

沈玥璃挑了一块品质绝佳的粉翡翠，他在掌心里把玩了许久，又拿了把刻刀在上面雕着些花样，黎锦站在一边看着摸不清头脑，只好问道：“少主，我们该怎么做？”

宇文钰烨吹掉一些玉屑，笑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烨王妃去做什么了？”

黎锦这才想起来一天都未见沈玥璃，便不解道：“小姐一人之力，只怕难以解决此事。”

“你又知道？”宇文钰烨仔细认真的雕刻着手里的粉翡翠，倒不是他不帮沈玥璃只让她一个辛苦，而是这事是沈玥璃的一根心头刺，她不会愿意让别人插手，所以宇文钰烨不如就静坐着，等她需要自己了的时候，她自会来的。

“那属下先退下了。”黎锦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准备回去。

“别急，帮我看看像不像？”宇文钰烨递过手里的粉翡翠送到黎锦眼前。

黎锦看罢，又看了看宇文钰烨，愁着脸：“像，像极了。”

其实……不太像，宇文钰烨不是很会雕小玩意儿，这上面雕的的小人儿，除了看得出五官来之外，那是半点也看不出像沈玥璃的样子，可是黎锦却不敢说这话。

这神色没能瞒过宇文钰烨，他挥了挥赶了黎锦下去，重新精雕细琢起来。

沈玥璃约了一位漂亮的姑娘在一处不打眼的小酒馆，小酒馆是她以前来过的，就在护城河边，酿香酒馆的老板娘已经认得沈玥璃，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渍，招呼了一声她男人：“给沈小姐上碟花生米，半斤刀子酒，再上一碟牛肉，别掺猪肉。”

伊若彤见这老板娘一副与沈玥璃相熟的样子，好奇问道：“京中人都说沈小姐你脾气古怪，原来是我误会了。”

“我脾气是很怪的，你没有误会。”沈玥璃接过老板端上来的酒和小菜，拣了粒花生米在嘴里细细嚼着，“伊姑娘，你想进宫成为妃子吗？”

“既是圣旨，哪里有想与不想这回事？”伊若彤脸上写着认命，像她这样的女子，哪里跟宫中一道圣旨抗衡得了。

“你爹伊玄清是个好官，当年我在商洛的时候受过你爹一饭之恩。”其实并没有，沈玥璃不过是想拉近与伊若彤的距离罢了。

“是吗？想不到我父亲与沈小姐还有这样的往事。”伊若彤也未失该有的礼节，除了有些吃惊之外没有过多的攀附。

沈玥璃看着护城河的粼粼水光，笑意慵懒：“若我说我想报一报这一饭之恩，伊姑娘你可信我？”

“我不明白沈小姐的意思。”伊若彤皱起了她的温婉柳叶眉。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不必进宫，但要听我的。”沈玥璃扬眉，她的眉比不得伊若彤的温婉好看，时时透着些冷冽，实在太不温柔了些。

“沈小姐，你冰雪聪明，想必也知道我进宫与其他秀女不同，是有所命在身，你这般说话，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果然是读多了书的，脑子比之一般的姑娘要好用得许多，至少清楚地知道，皇后指定要她进宫是为了让伊玄清听话，要商洛听话。

“商洛乃边关险境，若是落到恶人手里，只怕于大周国不利，伊小姐你说呢？”沈玥璃望着她。

“我如何知道，沈小姐你是好人呢？”

“我当然不是好人了，不过，既然大家都是恶人，就看你信谁了。”沈玥璃说得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今日若是拒绝了沈小姐你，只怕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酒馆吧？”伊若彤面色微冷。

“当然了，你看老板娘端上来的这牛肉多好，只要往这一放，你就中了毒。”沈玥璃微微笑，指了指碟子里的牛肉干。

“你！”伊若彤大概是没有想到沈玥璃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有些气愤，险些拍桌。

“嘘……”沈玥璃比根手指在嘴边，“别吵，我最讨厌跟人吵架了，有什么为难的事，杀了那人就是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伊若彤读再多的书，书上也没有写过怎么对付沈玥璃这样的，这简直是太卑鄙了。

沈玥璃托起腮，翻翻捡捡碗里的牛肉干，笑道：“听我的话，或者死。”

“皇后娘娘至少是宫中之人，得到商洛之后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可若是让你与烨王爷把控边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伊若彤绝不会为一己生死做出糊涂事！”

还遇上了个烈性子的，沈玥璃抬了抬眼皮看着她，空有一腔热血有什么用呢？愿意为正义赴死的人太多了，只是大多都死得不明不白。

但沈玥璃还是好耐性地说道：“烨王爷若是要对边关动什么手脚，早在他当年征战四方的时候就动了，你以为用得着等今日？不过跟你说这些也没用，这样吧，你若不答应，我将你心上人一起杀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