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2/2）

宇文钰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声音也更谦卑尊敬：“请王爷放心，我一定有办法！”

“最好如此，事情办不好，你便滚回边境喝西北风去吧！”宇文钰枫说着一拂袖转身就走。

他走以后，宇文钰靖在地上仍然跪了半天，不知他想了些什么，再起来的时候眉目却含上了平日里的温柔笑意。

走到晕倒在桌上的沈毓曦跟前，手指刮了刮沈毓曦的脸，声音带着莫名的味道，极轻，极小心，又含有极强的贪婪，生怕被人听去一般：“必作帝王妻吗？嫁给宇文钰枫那样的暴君，你不如嫁给我如何？”

“呜……”沈毓曦醉梦里轻哼了一声，宇文钰靖的手指连忙收回，恢复了之前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看着沈毓曦倒退着走了出去。

明日大队将要回京，于是今晚便有人连夜收拾，这个夜晚便显得格外的不平静。

黑衣男子在此等了许久，看到宇文钰靖小心翼翼避开耳目过来时，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喉咙里磨着砂子，刺耳难听：“三皇子出师不利已有两次，再这般下去，我该重新找一个合作的人了。”

宇文钰靖处处伏小作低，却不肯再为一个陌生人折腰，他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你告诉我沈玥璃已非完璧之身，我怎会如此贸然出手？”

“纵使她是清白之身，你今日却未能逼得烨王爷与沈玥璃分离，便是你无能，皇帝有意让烨王爷做孤臣，不允他为任何凡事乱心，你未能看出其中关窍，便是无知，无能无知之辈，有何颜面与我讨价还价？”黑衣人说话尖刻，丝毫不给宇文钰靖留半点情面。

“我若是无能无知之辈，你又怎会找上我？”宇文钰靖冷哼道：“那盲眼阵也是你说的入阵之后必无生路，可你却留了个阵眼让他们破阵而出，我又怎能不怀疑你是否还有他心？”

“我行事不必向你报备，三皇子若是不满，我自可再寻别人，告辞。”黑衣人不再与宇文钰靖多话，说着就要遁入黑暗。

“等等！”宇文钰靖却叫住了他，“回京之后四方相谈国事，我能置宇文钰烨于死地，但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有意思。”

回京的路程格外顺利，只是人少了一些，但正好清静，沈玥璃坐在马车上发呆，荆伊不时打听一下昨日晚上她和少有没有那个，沈玥璃白了她一眼摆手说没有。

荆伊便万分失望：“搞什么嘛，都睡到一张床上了还装什么清高啊！”

沈玥璃要不是抓不到她，非要把她吊起来放十个鸡腿在她眼前让她吃不着！

她一夜心惊肉跳并未睡好，伏在宇文钰烨胸口到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那一晚她想了很多，她本就是多疑之人，宇文钰烨待她这样的好，她却仍然止不住想起初遇他想见之时说的那三年之约。

偶尔她抬头看一看宇文钰烨熟睡的容颜，也想轻声问一句，王爷，那三年之约是否可以作废？三年之后，你是否仍取我性命？

可是她不敢，理智的声音告诉她，宇文钰烨做过的决定绝不会轻易改变，哪怕他说过他会考虑另寻办法，汹涌的情绪拉扯她，她哪怕知道这约定的存在，也无法自拔，纵使她表现得再不在意，宇文钰烨在她心里的份量已经越来越重。

这让她犹豫不已，宇文钰烨必是懂她，所以他说，娶不娶她，关键不在宇文钰烨自己，而在沈玥璃。

两人正嬉闹，宇文钰烨驱马过来：“我安排了人手保护你先进京，进京之后黎锦会带你去天牢。”

沈玥璃不得不叹宇文钰烨心思缜密，她从未提过，宇文钰烨却知道自己是一直想去天牢，看一看早已被关起来了的沈毓蕊的。

同行回京，坐在马车里的楚殇闭目打座，突然他睁开眼，吐出一口血来，脸色变得苍白，头发又有些发灰，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片树叶来放到嘴边，吹了一个熟悉的曲子，便有人落在他眼前：“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满脸的绝望悲色，忽又低头笑起来，像是笑这老天待他之残忍绝情，豁然闭眼：“替我杀一个人。”

“是！”

天牢有着所有人想象的样子，暗无天日，阴冷潮湿，令人作呕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荆伊掏出了些香膏擦在沈玥璃鼻子下面：“别去太久，这里空气不好对你身子不利。”

“知道了，你等我。”沈玥璃提了一个食盒递出黎锦给的令牌，畅通无阻地找到了被关在牢房里的沈毓蕊。

她穿了一身囚衣，蓬头垢面，蜷缩在角落里，再也看不出半点往日里她妩媚妖娆的样子，看到沈玥璃进来，她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五妹你会来的。”

“我带了些酒菜给你。”沈玥璃铺了一块布放在地上，摆上沈毓蕊平日喜欢吃的菜式，还有一壶酒，两个杯子。

沈毓蕊走过坐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筷子，夹了几次菜都夹不到嘴里干脆放下，只倒了一杯酒喝起来：“五妹，这是来给我送行了？”

“是。”沈玥璃坐在她对面，倒酒与她碰杯，“我在沈家最不想杀的人就是你。”

“别说笑了，如今整个沈家，除了五妹你和早死的沈毓瑶之外，有哪一个没进过监牢？我，沈毓曦，沈耀翎，母亲，父亲，个个都被你亲手送进来吃过牢饭。五妹，你真的是好本事。”沈毓蕊笑着一一数过，语气里并没有对沈玥璃的嘲讽，反倒有些佩服。

她是从来没有恨过沈玥璃的，只是蒙了心瞎了眼，一条道走到了黑，终于撞上了沈玥璃这堵南墙，却也回不了头。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罢了，不提这些事，喝吧。”沈玥璃本想说一下内心的惋惜和不解，但觉得说来无益，不如喝酒。

两人都闭口不提过往恩怨，一杯接一杯的碰杯喝酒，不过转眼，酒壶里的酒就去了大半。

见她可怜，沈玥璃夹了一筷子鱼肉喂给她，边喂边笑：“别怕，没有毒。”

“你要杀我当然不会背着我用这种方法。”沈毓蕊张嘴咬在嘴里，细细嚼着，“这牢房里的饭菜可真难吃，比起我当年吃过的沈家的馊饭还要难吃。”

“那是因为你肯定没有吃过树根和野草。”沈玥璃笑道，一口接一口喂她。

沈毓蕊听了她的话仰头直笑，伸出脏兮兮的手捧着沈玥璃的脸颊：“你个傻瓜，能远离这沈家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商洛再苦，苦不过这里，我一直都很可惜，你为什么要回来？”

沈玥璃有些难过，这样说话的沈毓蕊多像之前与她坐在院子里品茶喝酒扑蝶的时候，她软着身子倚在自己肩头，吐气如兰，一声一声的“我的好五妹”，那时的情意半点不假，是真把自己当作了妹妹，后来却全都变了样。

“你若不那样，该多好？”沈玥璃苦笑。

沈毓蕊轻笑了一声：“傻五妹，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若是你与沈家为敌，我便是要跟你作对的，你难过些什么？对不起你的是我，你怨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说着停了一下，“你要当心宇文钰靖，他野心极大，宇文钰枫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大来大去不过是为了那东宫之位，我半点不稀罕的东西，他们若是能抢得走便试一试好了。”沈玥璃笑了一声，擦了擦沈毓蕊脸上的黑污，本是好看的脸，却染了这么多的浊物。

沈毓蕊看着沈玥璃，握住她给自己擦脸的手，淌出些眼泪来：“五妹，听姐姐一句话，嫁给烨王爷做个闲散王妃吧，他那么疼你一定能保护得了你。若重新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想寻个良人，安安份份过一辈子，不再这样了。”

沈毓蕊说到最后声音都低下去，低到心底里，若她不生在沈家，没有沈耀翎这样的一个禽兽不如的弟弟，没有后来的疯狂，或许事情都会不一样，可世上哪里有如果，后悔不过是这世上最最无用的东西。

她抹干了脸上的泪，强撑出一个笑容来：“五妹铺地的这布够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带来的，免得让我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看，我早就说过你看似无情，实则最多情了。”

“二姐……”沈玥璃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一副看透生死的样子。

“你走吧，若有来世，我倒真想与你再做一场姐妹。”

沈玥璃起身，道了一声“二姐好走”，头也不回慢慢走远。

出了天牢，外面的日头照得她眼花，荆伊见她情绪不好也不多问，只说：“要不我陪你走走吧。”

沈玥璃扶着荆伊的手臂借些力气站稳：“荆伊，你说她要是能重活一次，会不会不一样？”

“胡说什么呢？人死了哪里能重活一次。”荆伊说道。

沈玥璃摇了摇头不说话，也是，谁能都像她，个个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