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非娇兰(1/2)
俞香兰和俞大明的蜜月刚刚过去。六月的福宁又迎来了一轮又一轮的飓风。
飓风再次摧毁了一幢又一幢的农房,一场又一场的暴雨再次把农田淹成了湖。飓风的发作一直持续到了九月份。
十月份后的福宁却等不来一滴雨水,干裂的大地和旱枯的枝叶无比饥渴,夜半的秋霜化不成凌晨时分的甘露。晚秋的风显得更加萧飒,银杏树的叶子飘零得尤其落寞。落叶随风掀了一波又一波的叶浪,又逐渐各自囤积成一堆又一堆的叶山。
俞香兰的家门口堆满了黄色的枯叶,似乎大门一开,枯叶就要长脚般地蜂拥而进。
俞香兰此时却没有力气清扫落叶,她的胃正翻腾不止,欲哭无泪。
隔壁的嫂子在偷偷地煸炒洋葱。
按理说,那种洋葱头的香味,在食不果腹的日子里,更令人垂涎三尺。而此刻的俞香兰却深受它的折磨。
她趴在床上,将整个头埋进了棉被里,却依然抵挡不住洋葱味入侵味觉,无奈地伸出头来,又一阵干呕后,眼水开始直涌。
年轻的俞香兰害喜了。妊娠反应让她狼狈不堪,但她所有难忍的痛苦,仅仅只是闻不得姜蒜葱韮这些菜炒香的味道。
女人的妊娠反应因人而异,并各有特色,又都莫名其妙地分析不出缘由。
俞香兰的头胎怀孕令俞大明狂喜。自打知道自己要当爹的那刻,他就郑重其事地交待自己的嫂子,要多照应照应娇嫩的妻子。
在他的眼里,俞香兰本就是千金之躯,他不容许她有丝毫差池。
他命令俞香兰必须在家中养胎,至于生产队扣不扣工分,她压根就不应该忧心。
但他对嫂子的交待却使嫂子很是不爽。
这些天来,嫂子心里一阵又一阵的不屑:哼,哪个女人没怀过孕就你那个婆娘就该是个宝一个大活人还需要照应要照应也是她娘家人的事,又干了我什么事……
嫂子的一连串问号却从不敢从嘴里蹦出,她记得几个月前小叔家建新房时,只要她嘤嘤地想开个口吐点槽,就会迎来丈夫凛冽如冰的目光。那样的目光带着杀人的寒气,森森地让她头皮发麻,迫使她硬生生地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快吞进了肚里,她寻思自己不能再自找没趣!
因为俞香兰闻不得香气味,俞大明已经委婉地暗示过她几次,只是嫂子偏就不信这个邪,体质虚弱的自己无病无痛地挺过了俩胎,再说了,平日里也没听说哪个女人害了喜就闻不得姜葱的爆香味。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会认几个字的俞香兰忒爱矫揉造作,只要大家不惯着,俞香兰的这种病症自然就会消失。
但她又想,其实俞香兰着实对她不薄。虽然她们的婚礼办得简易新式,但弟媳妇还是按礼节孝敬了她一块布料。这块布料足以在这个大年来临时为自家的老少爷们扯条新裤子。
现在的嫂子又开始怨恨自己的命苦,熬不出俞香兰的半点好命。每天瞧着天一摸黑,小叔子就从县城骑自行车回到家里,晚上准能听见她们的嬉闹声,可自己家的那个汉子连说些话都由不得她随便。
沒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嫂子深觉内心郁结不快。
但嫂子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畅。
大队大食堂的地上,很稀奇地溜滚了几个洋葱头,虽小却惹人喜爱。嫂子趁人不备,偷偷地给捡了回来的。
家里的那口铁锅幸亏还在,没有被公社来的人砸掉,被拿走大炼钢铁去。洋葱片即使不搁油,就直接干炒,那香味也能馋得孩子直把它们当肉吃,而自己尝上一两片也是可以解一解馋的。
生产队大锅煮的粥已经稀得可以照见人影,家里两个孩子已饿得嗷嗷直闹。
嫂子为了这几个小小的洋葱头,关紧了门窗,冒着被检举揭发的危险,在家偷偷地烧锅炝上。
香味越来越浓,俞香兰的泪越流越多。俞大明骑着自行车奔在回家的路上。他似乎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了俞香兰的痛苦,心急如焚地蹬着自行车,一进门就看见了俞香兰满脸的泪水,那份心疼让他的胸口一紧。俞香兰忍着难受用手指了指嫂子的屋,再来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俞大明早闻到了一股洋葱味儿,随之怒火狂冒,猛得几步,冲进了嫂子那屋里,直接就操起切菜板要砸向大锅。嫂子这时也显示出了“女中豪杰”的模样,一不怯场二不懦弱,反身探手扯住了菜板,口中杀猪般地狂喊救命。
生产队正收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准备回家,正巧路过,看大戏般地堵在了门口。
俞大明不得不缩手作罢,心中无比懊恼,心想自己是位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英雄,这下沦为一个与女人抢菜板子的俗货。嫂子倒没有被大队当成该批斗教育的典型对象,但俞大明的英雄形象从此一落千丈。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乡亲们的口中戏说着这个故事一一烽火戏诸候,幽王送江山;英雄娶娇妻,菜板断亲情!前半句说的是古戏文,后半句说的是现在!当然这“现在”不尽然是事实,因为亲情从没有断过。只是嫂子的气焰又被硬生生地压制了许多,再强悍的女人也架不住丈夫和小叔子的轮番批驳,问题的关键是嫂子算不上真正的强悍。
她挺着柔弱的身板,扯掉了俞大明的门框上,还有自家屋的内外,贴着的大红囍字和喜庆的窗花,那些都是出自她本人的手笔。她扯的时候的确是用了些狠劲,也只有这样,才能略微平息她心中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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