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假痴不颠(1/2)
春天好发桃花痴,所以燕国大长公主的疯颠症貌似已经开始发作了,每天她慌里慌张的活象丢了魂。府里一刻也呆不住,人象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宫里宫外没头没脑地乱窜。
永寿宫和长庆宫其实都是一样的惴惴不安,连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圣母娘娘现在也变得蔫头耷脑,燕国大长公主不禁有些泄气,她知道仅仅凭她、凭太皇太后、凭长庆宫的二圣,都是既挽不了狂澜,也翻不转乾坤的。
大长公主明白了这一点后,一下子变得安分守己起来,她再也不到处乱跑,呆在家里的时候却总是神不守舍,因为随时随地她就会想起普庆四年的旧事。
那些悲凉惨伤的过往就象一场可怕的梦魇,纵然已经从噩梦中醒来,但只要稍一忆想,内心深处依然还会不寒而栗。
太可怕了!只要想起这些来,大长公主的手足立刻就变得一片冰凉,而两颊上的肉也会不由自主地上下颤动。她是既享过大福也吃过大苦的人,所以每想到当年她从云端跌落下凡尘,便觉得今生所尝过的那些苦当真是苦得透心彻骨,虽然最终她又成为享福之人,但这其中命运翻转,悲喜相继的故事,简直可以编就一部传奇,赚足俗人的眼泪。也因此大长公主别的不怕,怕就怕天翻地覆,乾坤倒转,原本属于她的好日子、好光景忽然到此为止,而她仍要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那倒真不如当初一头撞死的好!
大长公主因此显得有些悲观萧沉,这和宫里王宁妃的消极避世又有点不太一样。王宁妃年纪青,入宫迟,经历过的事到底有限,所以单是承运八年的乱兵散勇就已经吓破了她的心胆。然而发生在承运八年的上皇逊位又怎么能和普庆四年的那场几乎令天地为之翻覆的大变相提并论呢?
吃一堑,长一智。大长公主听风辩雨,颇能为日后的时局下一番论断。南都金陵要么风平浪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要么就将发生比普庆四年和承运八年还要可怕的事情。
大长公主的这番论断自有其根据,因为她曾经在宫里嗅到过一股不寻常的气味。这气味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她努力嗅探,象狗一样地寻味追踪,终于她弄明白了,这中人欲呕的气味竟然是血的腥气!宫里居然出现血腥之气,这莫非就是所谓的不祥之征?大长公主当下惊走不迭,至始至终都没觉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近了西三所宰牲房的所在。
大长公主其实也说不准究竟将要发生什么?她只要往细处略微深想,这头便疼得好似要裂开。只是大长公主知道,今后不论是发生什么还是不发生什么,都是她所无法掌控的,她只能听天由命。
大长公主头脑里丰富的联想延绵不绝,无休无止。这在外人看来,恰好坐实了大长公主已经疯颠入魔的印象。只是大长公主自己却不这样想,她觉得应该趁着自己还是大长公主,还能够呼风唤雨,使人役物的时候,赶紧地把小楼子的婚事给办了。现在可谓是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也许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大长公主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件正经事做,她央请太保张成义和京兆尹崇恩前往戴中丞府上送上聘礼。这聘礼一送,便是放了大定,戴家小姐的半个身子算已经跨进了自家的大门。何况这下聘定一事,原是去年与戴夫人预先商量好的。
然而心不在蔫的太保张大人这一次显然有误所托。大长公主交待说,等下了聘定以后,要的好是把戴家的小姐接到自己身边,她想让这俩孩子先行见上一面。反正都已经是咱家的人了,这迟见是见,早见也是见,倒是没什么大妨碍……
大长公主的意思其实是希望自己千挑万选的女儿家,正好就是小楼子的心中爱,那她为人母亲的一番苦心也就没有白费。至于戴家小姐能够预先见着自己未来的夫婿,想必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偏偏张太保曲解了大长公主的意思,他来到戴家,行过这纳征落聘之礼,跟后便转引大长公主的话说,此番受托来下聘定,不日大长公主便将迎娶新人回去圆房。
戴中丞对此倒没什么说法,戴夫人听后却是不依:虽说如今下了聘定,等于是结了良缘,可哪有立刻就娶亲圆房的道理?照礼数上说,即便是落了聘定,也还要先请期而后亲迎,所谓的三媒六礼,两家总得有所商量安排。再说我家的闺女过了年也才十四,大长公主这就等不及了?虽说这缺心眼子的人考虑事情往往有欠周全,不过大长公主府上想来不会没有个把明白人吧!瞧瞧,这笑话闹得,竟是全不顾体面了!
戴夫人的这番气话不知怎地就传遍京师,其中关于大长公主缺心眼子的评价,一时间沦为了朝野上下戏谑的笑谈。
其实说大长公主缺心眼子的人不只一个,这当中也包括她的母亲陈太皇太后。陈太皇太后实在有点掌不住大长公主屡次三番的进宫。大长公主只要进一趟宫,太皇太后压在箱底的私财马上就要蚀去几分,太皇太后眼看着连箱子旮旯都快给她掏空了,心中焉能不急。
太皇太后于是就在心里暗暗寻思:总不能这样由着她的性子来吧,自己统共就这么点东西,给一点少一点,自己怎么着也得替庄王昃儿留些什么。虽说福姬收养的小楼子是自己的外孙子,但是外孙哪里能跟孙子比呢?单论起身世就差了老大一截。况且世人常说,有假儿没假孙,儿子可以是假的,这孙子却是越养越熟,越熟越亲,越亲越粘!拿棒子撵都撵不走!
这话当着大长公主的面自然不太好说,要是激得福姬犯起病来,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幸而大长公主忙着小楼子的婚事,这会儿也不大进宫来了,太皇太后倒因此松了口气。她身边现在有庄王昃这么个爱物儿,一老一小的,朝夕相处,彼此陪伴,深宫禁苑里的日子因而变得易于打发。
庄王昃是个苦命的孩子,自打出娘胎以来就没能见上亲娘的面,太皇太后因怜生爱,所以对他格外眷惜顾念。而庄王昃对太皇太后也是十分亲近,祖孙俩整日厮缠在一起,陈太后含饴弄孙,成日介眉开眼笑,倒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似的。
对于这样的日子太皇太后似乎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这一生,曾贵为皇后,又尊居皇太后乃至太皇太后,且好歹也活过这么大把岁数,即使真到了眼睛一闭脚一蹬的地步,那也是命数。再想想周太后这一辈子都在跟自己争,结果又争赢了什么?
小王爷有太皇太后亲自照料,庄王昃的乳母沈家娘子反倒闲了下来,但即便是闲着,沈家娘子也不敢掉以轻心,她寸步不离地在旁边看护侍候着。
其实只要看着这一老一小撒欢逗趣,沈家娘子便笑咪咪地感到十分满足,这时候她心中往往在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王爷虽然多磨多难,却不想真是个天生有大福份的!
只是这样的念头闪过之后,沈家娘子跟着又会心事重重:听太皇太后身边的公公嬷嬷们讲,这天恐怕就要变了,江山快要改姓唐了,咱们这些人又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公公嬷嬷们讲的话,沈家娘子也信也不信,但是归结起来,她现在更信天。一切原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所以轮不到旁人来瞎操心,再说操心又有啥用?该怎么样到头来应该还是怎么样!她只是个奶妈子,至多是卷上铺盖滚回家去,再再不济不过是被一刀砍了头了事,要说砍头怎么也不会只砍她一个,应该还有许多陪绑的呢!
这样一想,沈家娘子就很安心,她觉得既然小王爷是个有福份的,那她就是有福份的,自然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宫里宫外有许多人同时在莫名其妙地害怕着,太保张成义就是其中之一。要说太保大人的心情最近一直都是忐忑惶恐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在替大长公主下聘定的时候,信口开河地说了一通“娶亲圆房”的糊涂话。好在这黑锅自有缺心眼的大长公主来背,一向精明能干的张太保倒是未受时论的指责。
然而出现这样的疏忽,对太保张成义而言实在是件难得的事。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了张太保的内心颇不安宁。因为不安宁,所以脑子里的这团思路便乱得理不出头绪,于是在恍惚之间顺口说上几句错话,也就情有可原。
太保大人最近一直在权衡自己当下的处境,既然军国大事不得相与谋划,那就好好地谋划一番自家的进退,自然让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吴王是不是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
张成义很清楚,来自于吴王的赏识与信任才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然而从眼前的迹象来看,吴王对于自己已是越来越疏远了,他对于自己的任何提议都表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张太保的内心因此既纳闷又难过。想想与其在庙堂上动辄得咎,一错再错,倒不如学陶渊明退身避祸,保全身家。于是张成义这便有了辞官归第的打算。
只是姚琉璃在听了张成义的打算后,极是愕然,她反复追问张成义:“大人真的已经决定了?这主意再不改了?”待看到张成义重重地点了点头,姚琉璃面色一黯,直叹了一口长气。
然而令张成义想不到的是,自己请求归第养疾的上书呈递上去,便如泥牛入海,再无下文。论理宫里对此或是劝勉,或是慰留,要不就是封还甚至驳回,都不该象现在这样别无表示。这让太保大人觉得自己不过是件弃物,可以任意闲置,无人再予过问。可以想象,张成义原已郁结的心情这下更添了几多憋闷。
太保张成义是首倡并大力鼓吹要朝廷为吴王加礼九锡的重臣,所以圣母娘娘对他的印象自然坏到了极点,现在张成义既然请求归第养疾,圣母娘娘不暇思索便要将他逐退了事。
只是眼疾手快的陆太师,竟抢在诏命下达之际,先行进宫游说,其结果便是圣母娘娘改变了主意,将成命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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