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0 打草惊蛇(1/2)
听到江南的唐相国率军督师于夏口,长安的始兴皇帝便止马于宜陵。
虽说是御驾亲征,始兴皇帝对于兴师南伐,占据荆湘,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至于前线的将校士兵们对于江南的主帅唐觉之更是心怀畏忌。想想继统年间,先帝屡次兴兵,惜乎败多胜少,而江南指挥征战者,正是这位吴王唐相爷。如今随着唐相爷督师前线,江南正在结集精锐,欲在此一决高下,以毕其功于一役。眼下秦蜀之兵既已占有了巫州、宜陵,也算是不虚此行,因此不妨屯兵设守,做稳扎稳打的安排。
两军对峙,形势严峻,现在连始兴皇帝自己也萌生出了几许退意,天下三分,究竟能否归于一统?若是不能,那倒不如划疆自守,垂拱而治,期待将来!
说到底西秦长安此番兴兵,实是冒了不小的风险。西秦曾遭大败,国弱兵疲,且夹在江南和东胡这两大强邻之间,要不是探听出方大用有背主求荣,自为藩国之心,长安的君臣未必敢下这火中取栗的决心。
此前始兴皇帝亦曾派人与舅舅、东胡的大丞相宋有道联系,寄望他能够说服胡人一同南伐,借由这两路并进,协力同心,瓜分江南而共享之,最不济也要夺它几个州郡,提振一下人心士气,报一报当年丧师失地之耻。只是到目下为止,东胡那边尚还按兵不动,而洛上的方大用偏又是个首鼠两端、举旗不定的人。
随师出征的臣子们因此顾虑重重,或举“蚌鹬相争,渔翁得利”为例,或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喻,劝说皇帝息兵罢战,见好就收。
臣子们的顾虑其实不无道理,挺兵荆湘而使关中空虚,若东胡存隔岸观火之心,而方大用又趁机引兵袭取潼关,则长安城危在旦夕,关中长安若是不能安固,陛下单凭巴蜀之险,天府之富,终究难成宏图大业。
始兴皇帝经过反复权衡,终于下令他的臣子集议退兵屯守之事。只是这个时候,洛上的方大用忽然派出一支兵马进驻襄阳对岸的樊城,此举十分突兀,宜陵的始兴皇帝和夏口的唐相国都是大感意外。
长安方面据此判断:方大用弃潼关不攻,反而分兵樊城,其用意应该是要防备驻节夏口的唐相国。樊城雄据汉水之北,是荆湘两湖北上入洛的门户,派兵扼守于此,显然是为了提防朝廷的官军。
始兴皇帝因此有些振奋,照这个情形,这戏还有得唱,他得按兵观望,看看接下来唐觉之与方大用之间到底会有哪些动静?
如他所料,夏口的唐相国,闻听方大用分兵移防,自是连连跺脚不已:夏口襄阳这一线自有本王坐镇督战,方大用本应率部攻取潼关。潼关若克,关中难守,长安城指日可下,方大用这会儿发什么颠,分兵樊城想干什么?
唐相国正要吩咐幕府行文切责,但是身边的谋士有看出端倪的,直言此人不可信用,放着眼前的潼关不取,反而屯重兵于樊城,这里面一定别有名堂?只是眼下却还不能揭穿道破,与之翻脸。王爷不妨将计就计,江陵现有方镇川的一支人马其与樊城方大用的部众彼此成犄角之势,加上王爷坐镇夏口,三足鼎立,蓄势待发,而靖逆孤军深入,如今正是进退维谷,战和两难之际,王爷可令方氏父子进兵接战,将那宜陵、巫州一举夺回。至于潼关,可另遣方蜀山出征,只要拿下潼关,光复长安城只在旬日之间,方蜀山如能建此奇功,朝廷亦可给予公侯之封。
此提议虽好,只是前方征战全靠方家父子叔侄来挑起大梁,未免过于倚重。唐觉之思之再三,只是下令方大用和方镇川两翼并进,恃机攻打宜陵。
方大用放着潼关不攻,反而进兵樊城,朝命已是不受,唐相国如今要他攻打宜陵,方大用自然更是一笑置之:唐家挟制天子,呼喝天下,反叫方家替他卖力拼命,如此便宜赚尽,好处全得的事,亏他也想得出来,真把别人都当了傻子不成?
方大用拒不奉命,却也不必就此跟相国闹翻,当下遣人告诉相国,东胡厉兵秣马,似有趁火打劫之意,故潼关不能硬攻,增兵樊城乃是提防靖逆偏师偷袭,所以樊城之兵亦不能征调,否则胡兵突至,又或靖逆偷袭,中原将何以抵挡?
方大用不肯做唐觉之手中的一枚棋子,乃是因为心中自有一副棋局,眼下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竖起“诛国贼、清君侧”的大旗。
只是这杆大旗要么不竖,一但竖起,自己和唐觉之便成水火之势。中原乃四战之地,靖逆、东胡、唐氏兄弟皆在身边环伺,所以这盘棋如何落子又如何布局,在欲下未下之前,倒是应该要好好地斟酌一番。
如今让方大用放心不下的唯有自己的儿子方镇川,这不成器的逆子怎么就不能体谅为父的这番苦心?唐氏能号令天下,方家为何不能?天下英雄原都是因势而起,应运而生,这痴子全然不知变通,终究是为人犬马的贱命。
方大用有此意图本非一日两日,当今天下不靖,战乱频仍,枭雄也好,豪杰也罢,似乎都在等待时机,好一飞冲天。
象岭南节度使许成龙如今便以“忠君讨逆”之名,出兵韶关,待相国大人闻知此事,许节度的前锋已经到达郴州。唐相国虽命他就地屯驻,许成龙却是不服,上书朝廷,言称“靖逆未除,家国有难,岂能袖手岭南,不报君恩圣德?若有人阻臣讨逆,即为国贼大奸,誓当诛绝!”
相国与他文牍往来,双方各叙其理,然而大敌当前,再有嫌隙也要略过不提。唐相国不得不采安抚之策,将郴州、永州、衡阳三地的民政军务交付与他,这才哄得许成龙息怒罢兵。
方大用也是打听了到了这些,心中才生出许多想法,进兵樊城,能攻能守,能退能进,既可讨逆,又能防胡,更重要的是守住通往河洛的关隘,不让朝廷染指辖境,相国又能奈我何?
战云密布,阴霾满天,由荆湘到南都莫不如此,光正二年的夏秋之交,形势似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太保张成义是最先感受到这些异象的人,他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得知执金吾林重阳正在处心积虑地盘算自己。
太保对此的第一个反映是愕然,然后是一股抑制不住的愤怒,已经摇摇欲坠的七宝楼台,不想方设法地去支撑扶持,反而拆梁毁柱般地四处捣鼓。太保大人居安思危,总觉得有些东西或许正在崩塌,只是想不到它会崩塌得如此之快。
向太保大人通风报信的是掌领揖捕司的振威将军马行原,严格说来,马将军并不是有意泄露这一隐秘内情。那一次不过是酒喝多了,舌头一个打滚,马将军便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
张太保酒虽半酣,听了这话,却是醒了一半,吃惊之余,连忙追问起缘由。马行原仗着酒兴,便告诉他说:林重阳这小子想以揖捕司的眼线耳目来监视京中的亲贵大臣,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子疑心起大人来,当时便吃了我一顿骂,这小子本事不大,嘴巴倒硬气,说咱们全都是一伙的,结党营私,意图不轨,还说要去告禀王爷……嘿嘿,王爷跟大人又是什么关系?这小子当真不知道么?
张太保皱着眉头,恨恨地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凡事不可低估,他要是搬弄是非,暗中诽谤中伤你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则吴王未必不信。
马行原一时笑道:王爷和大人彼此相得如鱼水,林重阳这小子再怎么疑心也不该疑心到大人身上。当年要不是张大人极力鼓动,并且大力促成,咱们南营的兄弟就有一万个胆子,也决计不敢鼓噪生事,更不敢围宫逼主——至今咱们弟兄行乐喝酒,只要提起大人的神机妙算,没有不佩服夸赞的!也亏得大伙儿当初听从了大人的吩咐安排,要不然何来今日这披金衣紫,富贵双全?林重阳自己也不想想,他能够当上这执金吾,除了王爷的大力提携,真要去追根溯源的话,又怎能少了太保大人的首倡之功?就连王爷,当初要不是听从了大人的倡议,逼上皇内禅,也哪有今天这般风光?
马行原以为太保大人多虑了,因此反劝张成义大人大量,不要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想当年咱们可是弑血为盟的好兄弟,且都是战场上、刀尖下过来的人,那林重阳是个什么东西?连王爷的正经舅子都算不上,他要是再敢纠缠不休,咱们南营的兄弟自会找他理论。
张成义闷头喝酒,这时却道:鱼水相得,原也只是鱼儿离不开水罢了,水倒未必肯有容鱼之量。况且这水若是浑了,这鱼也就该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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