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 居心叵测(1/2)
正月正,家家户户闹花灯。本来元宵赏灯例为三天,但今年因皇帝大病初愈,危而复安,举国都要共此欢庆,所以又额外多加了两天。
跟民间一样,长庆宫各处殿堂和亭廊也毫不例外的挂满了花灯,长庆宫的这些精巧别致的花灯都是永寿宫的唐太妃和少帝特别孝敬献呈的,因为皇帝既要与百姓万民同欢,更要与家人亲长同乐。
然而少帝的孝心并不仅仅体现在这区区几盏供奉献呈的花灯上面。少帝现在想缓和一下自己和上皇之间生疏冷淡的关系,这也是他母亲唐太妃的意思。皇帝能够大难不死,长庆宫派来问诊侍疾的徐神医功不可没,然而细加推究,上皇老牛舔犊的眷顾爱护之情亦不可抹杀。
而少帝自从病愈之后,更加坚信自己为上天神祗所庇佑,是真命不二之主,因此对于退位闲居于长庆宫的上皇便没有先前的那等忌惮。既然无须忌惮上皇,少帝隐藏不露的孝顺之心便油然生发出来,所以在元宵节群臣入宫朝觐贺节的嘉礼上,少帝亲口对朝臣们说,朕要将这额外增添的二天节庆来与长庆宫的二圣同欢共度,以恪尽身为人子的恭敬孝顺之道。
皇帝主动显示的诚意孝心自然赢得了朝堂上臣子们的一片交口赞誉。国朝向以仁义孝道为标榜,因而只要皇上能够以身作则,恭行这些仁义孝顺之道,则海清河宴,天下升平,尧舜之世应当可以复期。
皇帝虽然年少,但也知道臣下的这些赞誉与恭维,不过是一种寄望和期许,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会把它当真。唐尧虞舜这些上古之事,本来就荒不可考,或许便如皇上爱看的《山海经》、《穆天子传》一样,皆出于后人的猜想与臆造。否则单就尧舜之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温良恭俭让的清平盛世,这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先贤大儒们何以竟无一人能够说得分清明白?即使遍翻典册史籍,往往只是粗疏几行、寥寥数语而已,至于后世大儒所作的详述与追叙,也不过都是些人云亦云的姑妄言之和且疑且惑的姑妄信之。
少帝还记得自己曾在内府所藏的古本《竹书纪年》中看到过与正典史册中大异的记载。象竹书中说:尧之末年,德衰,为舜所囚。其书又云: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
少帝因为是受禅而得位,所以对尧舜以来的禅代之事颇感兴趣,就此请益于陈学士。陈学士却对竹书所记嗤之以鼻:尧舜之事,见于三坟五典,传载有据,且有先圣大儒为之追述补记,岂可不信?而汲冢所出的几片残简谵言妄语,不知所云,非议古圣先贤,肆行诬蔑之语!此等坏人心术、谤讪倡乱之书,朝廷决当毁弃,不可使之存留于世!
陈学士说这话时,面红耳赤,义愤填膺,少帝也就不准备往下深究这个问题。虽然少帝在私心里以为,舜囚尧,自是因为尧之德衰,所以舜帝囚系唐尧亦属未尝不可之举。但无论如何,尧舜这两位上古的圣王,其以身作则恭行仁孝的事迹,应该不会有假。即使其中有假,隔了这千年万载之后,其假也足以乱真!再者如果确信汲冢竹书中所记是真,那么这上古三代的仁义慈孝之说难道竟是幌子不成?如此再推而论之,国朝所称的以孝治天下,以仁抚万民,自然也该是一句欺天骗人的假话空话了!
少帝决定效法尧舜,率行仁孝。于是在正月十九的这天大早,少帝率领群臣来到长庆宫朝觐他幽居在此的上皇父亲,其间奉觞祝寿,歌舞娱亲,足以显示其为人子的依慕与孝顺。
吴王唐觉之虽然没有参与上皇父子之间的欢会,却也没有干涉皇帝的这次朝觐,皇帝的病能够痊愈,这对唐家而言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喜事,再说幽居在深宫禁苑里的上皇想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何况等过完了这两天节庆,一切还不都是原样照旧。
长庆宫的太皇太后和太上二圣对于少帝显现出的恭敬孝顺自然欣喜之极。临安殿上,宴乐由旦至暮,其间歌舞蹁跹,百戏杂呈,父子之间、君臣之间都是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当皇帝起身,奉觞为太皇太后和太上二圣敬酒祝寿之际,上皇笑呵呵地建议座中的臣僚们应当咏诗作文以记述今日之盛。群臣无不响应,上皇和皇帝这一天各自作了一首御制诗以叙其盛会,而臣子们亦不肯后人,当下搜肠索肚,觅词揽句。臣子们的所作经上皇的评点玩味,以大学士陈广陵诗文俱佳,足称魁首,得上皇赐以文房四宝并御酒金帛若干。
元霄节固然热闹,但是民间也好,宫里也罢,多不过就是额外又闹腾了两天。等到节庆一过,一切便如吴王所料,复又原样照旧。
父子家人欢聚一堂,把酒论诗,共庆元宵佳节,长庆宫的上下人等欣逢盛会,个个与有荣焉。内廷令王守礼不想破坏这难得一见的喜庆气氛,因此刻意隐瞒了留香馆寿妃那边的事,所以直到正月二十日,客去人散,宫里开始陆续摘下花灯之时,太皇太后和上皇、皇后等人方才得知寿妃已经亡故。
虽然寿妃的亡故显得有些突然,只是宫里这些年历经了周太后、太子晟和张福妃诸人之丧,所以大家在言语间,都把寿妃的薨逝看得十分淡然。
象陈太后就说,寿妃的病根应该归结为自怨自艾,因而自弃于人世,不然旁人都活得好好的,她怎地就一直恹恹的凡事总想不开?
汪皇后则是触景生情,她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晟儿,因而便恨恨说道:若非乱臣贼子祸乱国家,宫里岂会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些丧乱之事?冤有头,债有主,上天明鉴,一切当有索还之时。
上皇这时候想得最多的却是吴寿妃所擅长的那些洛上旧风味,寿妃既逝,上皇不禁感慨,昔时佳味,此后大概是再难尝到。
上皇对于洛上风味的留恋提醒了陈康妃和王宁妃,趁着寿妃亡故,留香馆的人将要云离星散之际,抢先下手留住那些厨艺精良,身手不凡的食官膳夫们。于是寿妃生前所用的掌灶大厨,一半归了王宁妃,另一半则跟了陈康妃,至于其他人,除了留下几个负责洒扫上供,大多数都拨入其它殿堂以充役使。
寿妃无寿固然是件令人惋惜的憾事,但是别宫别殿的娘娘总还要把日子一天天的捱下去。而在这冷清寂寞的长庆宫里又有什么事能比吃吃喝喝更加重要?所以能够把吴寿妃身边的厨子留下来使唤听用,也算是王宁妃和陈康妃在这元宵佳节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
两宫谐好,父慈子孝,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场景,既合天心又顺民意,几乎就是众望所归。但是世上的事往往总是相悖互逆,有人满心欢喜的同时必有人在背后切齿痛恨。比如安国夫人陈氏,比如元献太子妃唐媛,比如出镇在外的齐鲁节度大使唐会之。除此之外尚还有高居朝堂、节镇边关,遇事常常袖手,惯作冷眼旁观之态的一帮臣子。
安国夫人陈氏的这个年节过得意冷心疲,大不如意,但尽管如此,大年初二那日,她还是打起精神前往吴王府向吴国太夫人拜年请安。
吴国太夫人是唐氏一族的活祖宗,她身为侄媳,且又是唐会之的贤内助,这人情往来,交结世故便不能不讲究个面面俱到、无可挑剔。
因为议立皇嗣的事,吴国太夫人在见到陈夫人时倒是含蓄的表示了一点歉意,但是陈夫人浑似不着意。
陈夫人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既是自家人,太夫人和王爷又岂会不关照。
吴国太夫人赞许道:吾家的媳妇就属你最明事理!呵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别过了太夫人,陈夫人又往林氏那边转了一转,妯娌们之间说话自然无须顾忌,林氏说:都是我嘴快,谎报了军情,却不道尚有个庄王昃。还以为姐姐会嗔怒责怪,正念着要到府上去拜望请罪,不想今天姐姐倒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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