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 牵线搭桥(1/2)
四月的朝堂因为有了清明节这个慎终追远的日子而显得格外的喧嚣吵闹。因为年少的皇上要到太庙向列祖列宗致祭,礼部和太常寺将预先安排好的种种仪轨,在朝堂上一一奏告。
这本是惯常的朝会,待有司所奏事毕,群臣即散朝各归衙署,然而就在吴王挥手准备宣布散朝之际,终于有人站出来公开向吴王诘问发难。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忠直闻名天下的谏议大夫尚质。
尚大人这回抓住了皇上要到太庙行礼致祭的问题,在朝堂上侃侃大谈人子之孝。尚质说:既然陛下倡言孝道,将诣太庙祭奠列祖列宗,却何以不亲率群臣往长庆宫朝见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帝?
这话题朝堂上一直列为禁忌,上下都是讳莫如深,不想尚大人今日拿忠义孝道出来说事,这自然有好戏可看,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群臣在讶异之余,却不能不佩服谏议大夫尚质的忠勇与胆大。
对此吴王张口结舌、吱唔以对,但是尚质大人的倔脾气这回又发作了起来,他不依不饶非要吴王给个答复:皇上年幼,全赖丞相掌摄国政,此事我若不问丞相又能问谁?慎终追远,所以民德归厚,臣料二圣亦倚门而待皇上,若两宫和谐,上下同心,这天下也才能太平长久。
唐觉之只得托辞说:上皇潜心静养,不欲多问外事,故免内外朝贺之仪,此亦是太皇太后的慈谕懿旨,故臣等不得不遵尔。
尚质便说:上皇固然潜心静养,不问外事,皇上和诸臣却不能不尽臣子的忠孝礼仪,事亲以孝,事上以忠。丞相身为百官之长,尤当有督率倡导之责。
唐觉之铁青了脸,动怒道:太皇太后及二圣既然早有圣谕明旨,尚大人此言,若非是想离间父子君臣?此乃皇上家事,太皇太后及太上二圣尚且不问,身为臣子者又何敢置喙?
尚质却也不惧,抗声道:既食君禄,当忠君事,身为谏议大夫,不能规谏君王过失,不能议人所不敢议,尸位素餐,人云亦云,其与傀儡摆设何异?尚某不才,既然充任此官,自不敢不尽心尽职!
沉沉一潭死水终于为一粒石子所打动,从而泛起微微的波澜,朝堂上这时也如水波般有了些微的荡漾,臣子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小声附议,太师陆正己和太傅陈从圣也都频频点头,以示赞许。
吴王唐觉之的脸色这时候已经由青变黑,太保张成义见势不妙,赶紧居中转圜,长声说道:丞相请息怒,尚大人亦请回班归位,臣以为,上皇虽免内外朝贺,然人子臣下之礼自不能不遵,此事须待皇上祭告太庙之后,召集群臣共议大礼,早日订下这赴阙朝觐之仪,则伦理亲情,尽得其宜。
陆太师、陈太傅都点头称是:太保此言甚是,国朝以忠孝礼仪教化万民,皇上尊崇太皇太后及太上二圣,礼当率先垂范,日后当集众成议,早日订此大礼。
唐觉之强捺住性子道:姑从此言,待皇上清明祭祖之后,着礼部详加研议,颁定大礼。
原以为尚质大人问完了此事,便会罢休,岂料尚大人这回有备而来,一事问完,跟着再问数事:少师方大用、节度大使唐会之还有骠骑将军许成龙如今各拥重兵,节镇在外,请问丞相,难道忘记了前唐五代的藩镇之害?至于闽地之匪,朝廷变剿为抚,然而匪性无常,若再有反复,丞相将何以制之?再者去年京中大乱,禁军二营起而生事,不听王命,火焚宫室,罪孽滔天,丞相非但不予惩处,反而加官进爵,列位公卿?此三事,尚某难解疑虑,不得不问之于丞相。
唐觉之终于安坐不住,站起身喝叱:尚大人,你话太多了!唐某进位相邦,受命摄政,天下事无非攘外与安内,所以凡事自有一番权衡安排,且都禀呈于皇上和娘娘,得其恩谕首肯,若是不论大小轻重,凡事皆付诸公议,未免众口嘈杂,使天机尽泄。不过今日尚大人动问,不妨在此细释一二,以解众人之疑。方少师和唐节度受上皇所命镇抚一方,皇上即位,自然仍沿其旧;闽地之匪既已弃械投诚,朝廷当允其改过自新,以尽其用;禁军二营,已蒙上皇恩赦,且有拥戴今上之功,所以加官进爵,以为酬报。尚大人虽蒙恩起复,到底任事不久,心中存疑,在所难免。今日唐某特在此讲明,日后不得再有事端……诸位若无余事,还请各回衙署。
这一日的大朝会,年少的皇帝端坐于丹墀之上,虽然始终未发一言,不过在退朝之后,坐在大辇上的皇帝还是对身边的内侍随从们说道:尚大夫居然一点也不怕吴王……
内侍尚没有说话,受命为帝师的弘文馆大学士陈广陵在一旁说:尚大夫为人忠直,实为陛下的良臣,臣不敢不言贺。
少帝歪着头说:前唐五代的藩镇之害,朕曾听先生论史时讲过,尚大人是说本朝也有这样的事么?
陈广陵道: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尚大人乃是提醒皇上不可掉以轻心,以至于养虎成患,由尚大人此言便可见其人忠直,其心耿耿。
少帝皱了皱眉,又说:依尚大人之言,莫非要朕亲往长庆宫朝觐二圣?陈先生,朕、朕可否不去长庆宫?
陈广陵一怔,忙道:陛下何以出此言?陛下为上皇之子,何以不朝上皇?此大礼也,亦是为人处事的忠敬孝义之道!倘若陛下不能身先垂范,将何以教化臣民百姓?
少帝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说:朕听人说,天无二日,地无二皇,所以王不见王,王若见王,必生灾殃,此前圣母娘娘即如此说,舅父亦如此说,宫中都是如此说。
陈广陵摇头道:父子君臣,忠孝礼仪,天地之纲常,圣贤所教导,推己及人,由上而下,乃万世之法宪,虽万乘之尊,亦当遵从就范,陛下岂可不前往朝觐?那些闲言碎语,无源无本、无根无据,陛下读书知礼,岂可不遵古圣先贤之教而听信谣传……
陈广陵对这位天子门生,不厌其烦,谆谆施教,然而年少的皇帝对此似乎还是有些犹豫。皇帝如天中之日,本应该是至高无上的,象圣母娘娘、太夫人、吴王还有宫里的近侍随从都是这么说的,皇帝该不该去觐见上皇呢?觐见或者可以免除,真要想有所致意的话,也可派钦使前往长庆宫觐见二圣,钦使奉旨成行也就等于皇帝亲临……
但是少帝看着陈广陵敛色正容的样子,这些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去。
皇上率群臣赴长庆宫朝觐上皇之事,朝堂上当时虽然未有定论,但在清明节之前,项城郡王唐会之之妻、由南安郡夫人晋封为安国夫人的陈氏也给唐觉之出了一道难题。
安国夫人当面向吴王提出要进宫探望女儿和外孙,她并用唐觉之曾经说过的“弟妇乃自家人,去留随意,当无拘束”的话来堵他自己的嘴。
唐觉之无奈,只得允其所请,但是却又让唐太妃指派身边的近侍宫婢寸步不离的跟从在安国夫人左右,所以即使陈夫人和唐媛想借此传递消息,应该也无机会。
安国夫人和唐媛的见面是在原来的太子东宫青华宫,母女俩已有半年未能相见,这回甫一见面,便都流泪痛哭不已,只是有永寿宫派来的侍者在一旁盯着,到底十分的不自在,这心里想说的话母女俩始终也说不出口。
但是借着跟母亲见面的机会,太子妃唐媛也提到了自己的一个心愿,马上就是清明了,她希望能够前往佑圣寺为已故的慈圣皇太后和元献皇太子追荐冥福。
对于女儿的要求,安国夫人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这天一出宫门,陈夫人便前往吴王的府第想要他亲口应允。
可惜吴王不在府内,吴王的侧室、新受封为凤阳郡夫人的林氏将陈夫人请入内堂用茶。这林氏虽是侧室,却受命主掌府内的一应事体,身份几乎等同于正室。这都是因为当初唐觉之随驾巡狩,自家的正头娘子和老太师都留在洛都府上,不想靖王篡权夺位,朝廷随后播迁于金陵,一对夫妻从此南北睽隔,各自一方。此后靖逆再窜于长安,将洛上旧家都一体挟裹而去,如今竟连原配夫人的生死也渺茫难知,所以这林氏虽甚得宠爱,却因正室虚悬,便始终未能立为继室。
而陈夫人跟唐觉之先前的正室娘子之间的妯娌关系并不合洽,皆因唐觉之这一房是长房嫡宗,而唐会之这一支却是疏宗弱枝,身份不同,地位不等,所以两家疏于走动并不亲善,直到圣上到了南都,唐会之因护驾有功,入值中枢,且任为左相,两家才开始彼此接近。侧夫人林氏也是唐觉之在南都时才纳入唐门的,所以在陈夫人面前,便不敢妄自尊大,陈夫人却也不因此看低了林氏,加上两府庆贺吊问,时相往来,妯娌之间常能见面,自然关系就越益亲近。
陈夫人在唐府只略略的坐了片刻,便把自家的来意跟林氏说了,当然一说起女儿守寡,陈夫人便会伤心落泪,林氏少不得要宽解安慰,陈夫人求托的事,当下就满口应承下来。
陈夫人趁热打铁的说:要是王爷不准,少不得还来府上叨扰!王爷一日不准,我便坐等一日,总要得他个准信才回。
林氏说:这也未必是什么难事,夫人且放心,等王爷回来我自言之。
待到吴王归府,林氏果然将陈夫人的来意详说了一通,自然也相帮着说了一些好话。
唐觉之低头未语,唐媛是自己的侄女,安国夫人是自己的弟妇,说来也是自家人,如今清明在即,唐媛要为亡故的先夫追荐冥福,唐觉之似无不允之理,不过对于长庆宫的任何举动,唐觉之总是心存戒备,当下便要叫人往太保府去请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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